【曉荷·獎】廁所革命(散文)
“廁所革命”近幾年被反復提到?!案锩币辉~,常使人聯(lián)想到社會層面政治上的事,諸如新民主主義革命、舊民主主義革命、社會主義革命等。而在幾十年前那個“運動”年代,今天革這命,明天革那命,人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個個提心吊膽,過來人都有深切感受。而今的廁所革命,當然是“革”廁所的“命”,就是其架構(gòu)到了非改變不可的地步。在振興鄉(xiāng)村的同時,改廁是重要一環(huán)。意義毋庸置疑,事關(guān)千家萬戶公共衛(wèi)生、減少疾病、國人健康、國民素質(zhì)及社會文明進步等等。小廁所,大民生。
早前,沒自來水,我們鄉(xiāng)村都是旱廁。每家每戶屋后,都設(shè)一所茅廁。圍繞茅缸附近挖個槽,用高粱秸稈直立埋上,上結(jié)兩道笆,形成一個屏障,像卷起的空心籬笆圍擋,門呈左右錯落狀,站在哪個角度去看,都是一叢籬笆墻。茅缸上放兩塊片石,也有置兩塊條板的,為方便踏腳。講究的土坯墻圍起來,高頭用草苫個頂,木板釘個門,或者結(jié)個高粱秸稈芭當門,要么干脆不用,因緊挨在房屋后墻。獨家所用,不分男女。茅缸口一律朝天,冬天還好,那味兒飄散不遠,太冷,缸里的湯湯水水結(jié)上了冰,哪怕這邊用過,一盞茶工夫不到就凍住了。夏天那味兒,可是又重又沖。白天缸里缸外蛆蟲蠕動、蒼蠅亂飛,沒見過的,小覷一眼也頭皮發(fā)麻身上起雞皮疙瘩,為常了就習慣了。夜晚,每去如廁,屁股上少不了被蚊子叮幾個包,還要小心被赤練蛇咬著,尤其在悶熱欲雨天氣。如果連下幾天雨,茅缸水量陡增,屙的屎撅落下,會濺一屁股屎點,擦起來也很麻煩。
那年代物質(zhì)匱乏紙張緊缺,擦屁股之物五花八門,常用的土坷垃、磚頭塊,秫秸稈“棒棒”等。鮮有用紙的,即便有也是報紙。自然選圓滾滾適合的,擦得干凈。常看到茅廁里外一堆一堆,擦完扔在外面。晴天,陽光下一堆堆閃耀著黃晶晶的亮光,一個個披金戴銀,昂首挺胸,像在展示著自己卓越的功勛。半大小子蹲完坑或沒完事,外面同伴崔著玩,用石塊、坷垃費勁、耽誤時間,褲子提到半截跑出茅廁,尋棵不粗不細的小樹,反正周邊小樹、灌木多的是,股溝對準上下一蹭完事,干凈與否只有天知道。猛一看樹干一截,像是刷上一層黃橙橙的油漆。夏秋季可用的就多了,樹葉、豆葉和野麻葉,麻葉擦上去綿軟又干凈,朝陽花葉、南瓜葉都不能用,刺撓人的。古代人沒有紙,有紙也不會奢侈到擦屁股。據(jù)說貴族用籌,乃光滑的竹片。窮人用樹葉、石塊或磚瓦片。到明清,皇宮中才有廁紙。外國人,法國貴族用粗麻繩,前面一拉后面一扯,干凈舒服。俄國貴族用宰殺的鵝頸,羽毛柔軟細膩,溫度正好,較之麻繩更為舒坦。英國貴族則用鮭魚肉片,滑溜順暢。印度人更厲害,直接用手,溫度、柔韌度、敏感度、便捷度,都是高大上。
當初我們生產(chǎn)隊,地多人稀,種地沒有化肥,幾乎都靠農(nóng)家肥,漚肥、草木灰、土雜肥、塘泥和糞肥等。這些肥料夠多的吧,可對于幾百畝的耕地,僅杯水車薪,不像用化肥一袋兩袋,灑上一畝完事,莊稼的長勢、收成都來了,而農(nóng)家肥就不一樣了,男女勞力挑的挑抬的抬,勞累流汗忙乎一天,一大堆運撒田里,田塊稍大點的,只上了個田角。大片大片的地,就這樣翻來覆去地種,莊稼又能收成多少呢,種地的有句話叫“你騙土地,土地騙你”。農(nóng)民窮就是收不到糧食,除了沒好糧種,田里沒肥料又是重要因素。
漚肥,春暖花開,風和景明。秧田旱地,除了種冬小麥和油菜田塊,留有“春田”多種上紅花草、紫云英。紅花草拔節(jié)就開花,植草的大田,都縈繞著幽香暗漾著香味。四五月份,蔥蘢翠綠的麥穗,簇擁著一塊塊一塅塅金黃的菜花、紫紅色的花草。陽光普照,暖風悠悠,香氣四溢,踏足阡陌,宛如進了田園風景畫。水田里直接放水漚泡,旱地割上來搑進大水坑或糞窖,使之腐爛發(fā)酵,是非常好的有機氮肥。草木灰,鏟草皮子翻轉(zhuǎn)打堆,底鋪一層麥秸、稻草,點燃使之悶燒,堆大的燒個幾天幾夜。埋幾個山芋進去,不焦不糊,軟糯甜香。隔個十天半月來上田了,扒開里面還溫乎著。
家家戶戶住房,要么房前要么屋后,總設(shè)有一個糞堆一個糞窖。糞堆就是一點點贊的土雜肥,日常掃地的灰塵、土坷垃、洗碗刷鍋水、鍋灶下的草木灰、雞鴨鵝的糞便等等。每年春秋季,生產(chǎn)隊幾個評級員挨戶挖開評級,再估算值多少公分(公分直接跟口糧掛鉤),即刻運往田間。糞窖即糞坑,廣口朝天,積攢小孩、牲畜糞便。
農(nóng)閑季節(jié),晨風曉色,夕陽晚照,莊前莊后,總能睹見背著糞箕、執(zhí)著糞鏟的拾糞人。沒有臟臭,不分糞便,一律拾撿回來倒進糞窖。拾糞人各有路道。隊集體放豬的荒梁草甸及來回路線,狗常去那里拉屎,深坎田溝或有人便。經(jīng)常拾糞的轉(zhuǎn)一圈回來就一糞箕。童年,過年、開春,天冷,賴著不起床,母親喊:“起來了,人勤春早?!倍嗄陙?,一直具象于早起的拾糞人。
塘泥是土雜肥的基礎(chǔ),每家的堆肥、隊里的糞場都用塘泥鋪底。村莊被深寬的水溝圍起來,祖上選址造房,為防地痞強盜,人工挖就。溝兩旁大樹參天灌木環(huán)繞。入夏,莊里莊外青蔥翠綠遮天蔽日,秋風一吹樹葉飄落,陣風一卷多進了溝塘。冬季農(nóng)閑,也是枯水季,開始撂塘泥。這是力氣活,大冷天都得脫衣撂帽。甩上埂的塘泥稀咚咚黑黝黝油晶晶——腐爛的樹葉及淤泥的混合物。時不時見泥鰍、黃鱔和黑魚在翻滾。塘泥經(jīng)歷冷天冰凍,開春暖陽,便碎裂松酥,再打糞場或直接運往田里。當然最好的肥料,莫過于人糞尿,只是太少。
茅缸里的糞便滿了,隊里就組織男女勞力挨家打糞。其精細程度令人乍舌。過秤、評級、記工分。先由評級員執(zhí)長把糞舀在缸里攪勻,舀出一糞桶,再拗一段秫秸棒往桶里插,棒棒不倒,色澤黃亮,濃稠度夠為一級,如果倒了或色灰暗,則為二級三級。有的為多評點公分,拾來的豬狗牛糞也倒進茅缸,稠度夠了顏色不對。隊里有桿秤,秤桿一庹多長,錚光瓦亮棗紅色,爍黃的銅星锃亮耀眼。頭系(提紐)打四百八十多斤,二系百十來斤。賣豬、稱糧草等都用這桿秤。評好級稱完重,相應(yīng)地公分也打出來了。即刻挑或抬往隊里的大糞窖,等發(fā)酵若干天,再舀潑上墊底的塘泥上,潑一層覆蓋一層塘泥,層層疊加,終成像山包似的一大堆質(zhì)量上乘的農(nóng)家肥。若在春天則運往“三苗”(煙苗、秧苗、山芋苗)地糞窖,留待描根提苗。
我們村距鎮(zhèn)上十幾里路,卻不妨礙去街上公廁挑糞。半夜十二點后,十幾個精壯勞力,挑著糞桶到幾所公廁掏糞。街上公廁被附近幾個蔬菜隊把持著,夜晚派人員看守,選擇個時間節(jié)點去“偷”,盡量不跟其發(fā)生沖突,實在避不過碰上了就來硬的,反正公廁又不是哪家的,有兩個人脅迫住守夜人,其他人把糞桶逐個舀滿,便打道回府。一次,人家派幾個人在等候,沖突在所難免,十幾人對陣幾個人,群毆后各有所傷,沒有贏家,糞桶被砸爛幾只,落荒而逃,因人家喊一聲來很多人。再往后去幾趟,糞池都是空的,稍余一點糞人家就掏盡,可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想一想為了糞便,偷、打架群毆,苦笑中透著更多的是無奈吧。
“小康不小康,廁所算一樁;脫貧不脫貧,廁所顯水平”。數(shù)千年來形成的頑固陋習依然存在。這就需要鄉(xiāng)村旱廁改成水廁,敞口的糞缸改為封閉的糞池(發(fā)酵)。我們先前所見糞便尿液,存儲在庭前院后的旱廁土坑中,與日常生活環(huán)境及飲用水源缺乏有效的隔離,從而導致水源性污染,大雨滂沱,污水橫流,進入江河湖泊。新聞所見:渤海赤潮、滇池水華、太湖藍藻等(也有工業(yè)污染的成分),時有井水、自來水異味屢見不鮮。
據(jù)說抽水馬桶的雛形,是1775年英格蘭鐘表匠亞歷山發(fā)明,使用S形彎管存留少量清水,防止臭水反流。抽水馬桶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從疾病流行的角度,拯救了千百萬人的生命。得益于此,據(jù)說人類的平均壽命提高約20年。再者,國家實力提高了,黨和政府首先想到的是人民,改善民生。使人民共同富裕,有更好的生活質(zhì)量、更健康、幸福。今天,我們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加接近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偉目標??v觀歷史上所謂的文景、漢武、貞觀等盛世,哪個朝代為大眾百姓的公廁、戶廁出資出力。
總書記曾指出:“廁所問題不是小事情,是城鄉(xiāng)文明建設(shè)的重要方面,不但景區(qū)、城市要抓,農(nóng)村也要抓,要把這項工作作為鄉(xiāng)村振興的一項具體工作來推進,努力補齊這塊影響群眾生活品質(zhì)的短板?!薄叭嗣駥γ篮蒙畹南蛲?,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前幾年就循序漸進地著手改造,已見成效。糞池埋在地下,使之發(fā)酵。彩鋼夾芯板建廁,方形帶棚頂結(jié)構(gòu),配有門及門鎖。里面置蹲便器,墻角安一沖水裝置,接上自來水,用完一沖干凈利落。小廁所,折射大民生。一切為了人民,國事家事,大事小事,黨和政府都一心一意、不遺余力地為我們想為我們辦?!懊裰鶓n,我必念之;民之所盼,我必行之?!毙形闹链耍仪椴蛔越叵肫鹧胍暋兑话倌?,一切為了人民》的宣傳語:“這使命,為了人民;這擔當,為了人民......”
堅信,振興后的鄉(xiāng)村,一定會重新構(gòu)建工農(nóng)城鄉(xiāng)的關(guān)系,使之融合發(fā)展、并駕齊驅(qū)。那時,村莊秀美、環(huán)境優(yōu)美、生活甜美、社會和美。我的家鄉(xiāng),天更藍,水更綠,處處精彩紛呈、山明水秀,明天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