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〇二二年三月六日清晨，一則消息震驚了古城邯鄲。邯鄲發(fā)現(xiàn)一位新冠肺炎初篩陽性人員。邯鄲最大的醫(yī)院——中心醫(yī)院被封。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把處在安逸中的古城人震驚了！
　　 曾經(jīng)，古城人為這片潔凈之地沾沾自喜：北面邢臺出現(xiàn)新冠疫情，南面安陽出現(xiàn)新冠疫情，唯獨處在中心位置的邯鄲安然無恙。邯鄲人民遙望南北兩座城市，默默地為她們祈福。同時也在僥幸：還是邯鄲好，一座威武的趙武靈王射箭雕塑守著邯鄲大門，疫情豈敢冒犯邯鄲？
　　 不過，邯鄲人也不敢掉以輕心，新冠疫苗接種緊張有序地在城市里遍地開花。
　　 可沒想到，疫情還真的來了，而且是來勢洶洶，讓人難以置信：整天喊著狼來了，狼來了，難道這次狼真的來了嗎？
　　 我那天剛上班，見社區(qū)醫(yī)院的幾位護士在一起議論紛紛，大家談論的話題都是中心醫(yī)院被封的消息。大家知道，如果邯鄲出現(xiàn)了疫情，我們醫(yī)院首當其沖地會成為前沿陣地。
　　 果然，社區(qū)醫(yī)院的核酸采集板房前，每天都排起長龍般的隊伍。尤其是到了三月底，學生即將開學、幼兒園即將開園的日子，學校和幼兒園要求孩子們開學前要做兩次核酸檢測，做核酸檢測的更是人滿為患。
　　 醫(yī)院指派李醫(yī)師作為核酸采集人員，負責這項工作。李醫(yī)師今年五十出頭，長得比較瘦小，愛說愛笑，在醫(yī)院人緣很好。她工作很認真，從醫(yī)經(jīng)驗也很豐富。核酸采集工作危險性大，很容易被感染，可她義無反顧地投入到工作中。她每天穿著隔離衣給學生們采核酸，有時忙起來飯顧不得吃，家顧不得回，在醫(yī)院一待就是一天，一干就是一天，忙得她一天也顧不上休息。她兒子要當兵了，兒子埋怨說道：“別人都是父母跑關系，陪著體檢，只有我自己在忙里忙外，別人還以為我是沒父母的呢？”面對兒子埋怨，李醫(yī)師無言以對。她和丈夫離婚后，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兩個女兒和兒子都很懂事，上學沒讓她操過心。如今，大女兒到了談戀愛年齡，唯一的兒子也要當兵走了，該她這個當媽的操點心了，可在疫情面前，做核酸任務繁重，她怎忍心扔下工作去管自己的小家呢？
　　 她兒子當兵走那天，院長放了她一天假，讓她去送兒子最后一程。李醫(yī)師才急匆匆脫下隔離衣，趕回家中。想著她們母子分別時淚奔的場面，我們心中涌起一股感動的暖流。
　　 這種感動不是用嘴說出來的，而是用心品出來的。
　　
　　 二
　　 學生開學了，持續(xù)一個多星期的做核酸高潮總算平息下來?？蓻]想到，疫情依然囂張地在我們的城市蔓延著。幾天后，陸續(xù)有核酸檢測陽性患者被確診，古城的疫情形勢更加嚴峻起來，剛剛緩解的壓力又一次重重地壓在我們肩上。
　　 三月十三日，我回老家回來感到很累，很早躺下了。晚上十二點多，我朦朧中聽到有微信鈴聲。我睡意懵懵中摸著手機，借著手機微光一看，是單位小秦打來的語音電話：劉姨，明天我們去小區(qū)做核酸，院長要求我們五點到崗。你在微信中回復一下：收到。
　　 我忙打開醫(yī)院的微信群，才發(fā)現(xiàn)院長在群里發(fā)出通知：明天早晨全員五點到單位，準備去小區(qū)給居民做核酸。在通知的下方，是同事們紛紛回復的“收到”消息。這么晚了，還有這么多同事在熬夜等待消息，可我卻陷入沉睡中。我愧疚地想著，忙打出“收到”兩字發(fā)出。
　　 十四日凌晨四點半，愛人在叫我，“你不是五點到單位嗎？已經(jīng)四點半了，快準備起床吧！”愛人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喚醒我，臨走時還一再囑咐我，要吃早飯，不要累著。我有時在想：我上班也把愛人攪得不得安生，真不知是我上班還是他上班？
　　 凌晨時分，路上人車稀少，夜色還在朦朧中，黎明的天空還帶著初春的寒冷，路邊樓房的人們還在夢鄉(xiāng)中熟睡。我羨慕地望著路邊的一座座居民樓，心想：如果不是這場疫情，我會和他們一樣在溫暖的被窩里一覺睡到自然醒，那該多好?。?br />　　 我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單位。可看到單位火熱的場面，我的睡意全消，精神馬上緊張起來了。
　　
　　 三
　　 在毗鄰醫(yī)院的馬路上，停著一輛中巴車，車上人魚貫而入進入醫(yī)院。我隨著他們走進醫(yī)院，大廳里聚集著許多陌生面孔，有男有女，有年輕人，有中年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滿滿一屋子人，大家神情緊張，期待的目光在望著院長。從院長的話語中，我得知原來他們是社區(qū)醫(yī)院管轄的個體門診醫(yī)生，也有衛(wèi)健局指派的上級醫(yī)院來支援做核酸的醫(yī)護人員。一箱子一箱子的做核酸的物資堆滿了醫(yī)院大廳。
　　 原來，我們社區(qū)醫(yī)院管轄的一個小區(qū)被查出有位密接者，區(qū)衛(wèi)建局里要求在管控區(qū)和幾個居民區(qū)小規(guī)模做核酸檢測，這也是為全市大規(guī)模的做核酸檢測做一次戰(zhàn)前演習，是在考驗我們的實戰(zhàn)能力，也可以說是全員做核酸的前奏曲。
　　 我知道，社區(qū)醫(yī)院即將面臨前所未有的考驗，一場和疫情的對搏戰(zhàn)將即將開始。
　　 幾個居委會主任在等待做核酸人員調配，公務主任李琳在給每位待命人員指派地點，接到任務的人員立刻穿上隔離衣，帶上頭套，面罩，腳套，全副武裝地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剛才還是靚女帥哥的年青人，轉眼間變成了一身潔白的白衣人，在潔白的隔離衣下，人都變成了同一個模樣，分辨不出誰是誰了，大家只能憑聲音分辨是誰。穿好隔離衣的兩人一組，陸續(xù)跟著居委會主任前往采集點走了。大廳的人越走越少，看著大家都走了，我也不甘示弱，也穿上了隔離衣，院長說：“你跟著我去給他們送箱子吧！”我滿口答應：“行?！蔽以谏鐓^(qū)醫(yī)院屬于年紀最大的了，而且只是個管檔案的公衛(wèi)人員，沒有做核酸的資質，手機上也沒有掃碼的系統(tǒng)，說白了，我就是個打雜的。可在這關鍵時刻，人人都有重擔在身，我怎么能閑著無事可做呢？我把裝核酸制劑的醫(yī)藥箱一個個搬上車的后備箱，和院長一起驅車前往采集點。
　　 采集點在一個被管控的小區(qū)，車停在小區(qū)門口。院長說：“你穿著隔離衣的，你進去吧！”
　　 管控的小區(qū)是萬里小區(qū)，因為小區(qū)發(fā)現(xiàn)了密接者，整個小區(qū)被封。小區(qū)門口拉起來隔離帶，警察和辦事處、居委會的干部守著小區(qū)門口，見我穿著隔離衣來了，他們讓我進去。已經(jīng)進到小區(qū)里面的同事，得到消息到門口接應我。
　　 我來到小區(qū)的樓前，只見每棟樓前都排著長龍般的隊伍，居民們手持手機，出示著電子健康碼，劉大夫在給居民采集核酸因子，只見她手持長長的棉簽，塞進張開嘴的居民口中，深入喉嚨部位擦拭一圈，然后把棉簽頭放進盛有藥水的試劑瓶口，輕輕切斷藥棉頭，一個核酸因子就采集完了。我站在隊伍一旁，喊著居民們打開電子碼，只要居民打開電子健康碼，掃碼后立刻可采集，也就是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很多年輕人都準備好了電子碼，采集速度也在加快；一些人不會找電子健康碼，我耐心教他們操作流程：打開微信，點擊我，進入服務，再點擊醫(yī)療健康，點出電子碼。一些老年人不會用智能手機，我讓他們把身份證準備好，并囑咐他們回家讓孩子給申請領取電子碼，以備再次采集時使用。
　　 整整半上午時間，小區(qū)每棟樓的居民都做完了采集任務。我們開始撤離小區(qū)，我和劉大夫拎著醫(yī)藥箱，走在回醫(yī)院的路上，箱子不算重，可我們拎著卻感覺有千斤重。我們知道，箱子里的試劑瓶里，盛著居民的核酸因子，它和我們整座城市命運連在一起，和居民的生命安危休戚相關。
　　
　　 四
　　 回到醫(yī)院，大廳的桌子上擺放著院長買來的早餐，院長見我們進門了，忙說道：“大家先吃點東西墊墊吧！”我早晨五點就來了，到半上午肚子里就嘰里咕嚕提抗議了。我抓起桌上的一個餅和一杯粥，開始吃起來。大廳里的人和我一樣，都是五點就到了，半上午時間忙碌在各個采集點，又累又餓，他們也在把手中的食物囫圇吞棗地往肚里塞著。這時，院長接到求援電話，一個采集點因為人手不夠，居民已經(jīng)排隊等候了很長時間了，居委會主任請求派人支援。院長立刻指派剛進門的護士小王前去支援。我自告奮勇對院長說道：“讓我跟小王一塊去吧！”院長說：“好，你去吧！”我邊吃邊走向門外。
　　 小王和我跟著一位居委會干部走向停在馬路邊的小橋車。從醫(yī)院門口走向馬路邊，不過百十來步距離，我對這里的環(huán)境是熟悉的不再熟悉，閉著眼也能走，可偏偏那天我穿著隔離衣，臉上帶著面罩，腳上帶著鞋套，渾身笨重，走起路來又慌張，在下便道時，忘了設置在便道旁的鐵欄桿，一腳絆在鐵欄桿上，我頓時摔了個嘴啃泥，霎時間我感到嘴唇，手掌，腿關節(jié)在劇烈疼痛。尤其是下嘴唇，鮮血直流，殷紅了大地。我掙扎著爬起來，嘴里有一股咸咸的味道，我吐了一口唾沫，唾液已經(jīng)成了鮮紅色，我忙用手捂著嘴唇里溢出的鮮血。
　　 這時，小王急忙跑到我的身邊：“劉姨，你怎么了？呀，你的嘴磕破了，你別去了，讓院長換個年輕人去吧！”我倔強地搖著頭：“沒事的，我去吧！”那位居委會干部忙從車上找來衛(wèi)生紙，遞給我，讓我擦著嘴唇上的血。衛(wèi)生紙塞進嘴里，鮮血立刻滲透了厚厚的紙，我扔了一塊，又一塊塞進嘴里，又成了血團。那位居委會干部看著害怕了，關切地問我：“行不行啊！要不換個人去吧！”我仍在倔強地搖頭：“不礙事的，我行的，不用換人的?！?br />　　 車帶著我和小王，七拐八拐，來到一條小街，街邊的便道已經(jīng)排起長長的隊伍，居民們有的已經(jīng)等的不耐煩了，小王忙打開手機開始掃碼，另一位人員也開始采集核酸因子，我忍著身上的傷痛，開始維持現(xiàn)場秩序，高喊著讓居民打開電子碼。居民等了很長時間了，他們情緒很急躁，我耐心給大家解釋，告訴他們，我們來晚的原因是剛從別的采集點歸來，請大家稍安勿躁，只要打開電子碼，采集核酸很快的。一些不會操作的居民在不停地拿著手機問我怎么操作，我耐心地和告知他們，等他們找到自己的電子碼露出滿意的笑容，對我是連連致謝。可他們哪里知道，口罩下，我的嘴腫脹的幾乎張不開嘴，每說一句話都要忍著巨大的疼痛，有時只能用手給他們中手機上比劃著，或者干脆拿起手機給他們操作。這樣我可以少說一句話，減少嘴唇的疼痛。
　　 采集完核酸因子，已經(jīng)是中午的時間?；氐结t(yī)院，小王向院長匯報了我摔傷的事。院長聽后大吃一驚?？粗易齑降膫?，果斷地說：“下午你回家休息吧！不用上班了。”
　　 我此時渾身疼痛，尤其是嘴唇，我用手機當做鏡子，發(fā)現(xiàn)下嘴唇撕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創(chuàng)傷面很大，膝蓋骨在疼，左側肋骨下在疼，手掌在疼，渾身每一處都在發(fā)疼。我聽從了院長的勸說，忍著疼痛回到家里。
　　 回到家里，愛人看我難受的樣子，埋怨道：“你怎么這樣不小心？這如果有高血壓一下子就摔毀了！”
　　 埋怨歸埋怨，他還是忙著去找來紅花油，給我擦拭身上的痛處。囑咐我：“不行就休息吧！你還當你是年輕人啊！和他們一起拼命啊！”
　　 休息？我暗想，等核酸檢測工作完畢了，我有的是休息時間，可在這個關鍵時刻，正在用人之際，我怎么能向院長開口說我休息呢？
　　 我故作輕松地安慰愛人：“沒事的，這點小傷不算什么，這兩天醫(yī)院任務正繁重，休息一個就空缺一個崗位，等過兩天核酸檢測完了，就沒事了?！?br />　　 雖然我說得輕巧，可晚上躺在床上，渾身的疼痛讓我很沮喪。我恨自己太不小心，一次小考試就出了事，遇到大考了自己能適應嗎？
　　
　　 四
　　 晚上，社區(qū)醫(yī)院群里又發(fā)來院長的通知：明天早晨還是五點到崗，這次任務是全市全員采核酸。
　　 我知道，大考時刻到了。
　　 十五日黎明，我又四點半起床，強忍著身上的疼痛，騎車前往醫(yī)院。醫(yī)院依然是人頭攢動，大家仍在緊張地忙碌著。穿隔離衣，分配采集點，領采集核酸物品，然后匆忙去采集點。人，走了一組又一組。院長對我說道：“這次你不用出去了，就待在醫(yī)院吧！”
　　 “那我去幫助大家送物資吧！”我回答道。心想：大家都在忙碌著，我怎么能坐著不干活呢？
　　 負責分配物資的護士小周對我說道：“劉姨，你把這些棉簽和試管送到山川光明小區(qū)吧，那里對居民等著用呢？”
　　 “好的。”我拿著一大塑料袋物資，準備出去。計免科的小嚴見了，忙說道：“劉姨，我騎著電動車送你去。”
　　 小嚴帶著我一路風馳電掣，來到山川光明小區(qū)，這里的小區(qū)門口拉起了警戒線，里面的居民已經(jīng)排隊等候多時。從門口往里看，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長隊伍。居委會人員負責掃碼錄系統(tǒng)，外援醫(yī)生負責采核酸因子，我給她打下手，幫著遞棉簽，帖碼，一切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一上午時間，我和采集人員在緊張地工作著，腿站得酸酸的，身上的傷處在隱隱作痛，可我看著長長的居民隊伍在縮短，人越來越少。居民帶著滿足回到溫暖的家中，不再在外面受凍，我心里很欣慰。
　　 采集核酸因子的任務完成了，看著裝有核酸因子的藥箱，我發(fā)愁了。這個小區(qū)和醫(yī)院有段路程的，拎著笨重的箱子我們怎么回去呢？我準備打電話讓院長派車接我們回去。可一位四十來歲的男子自告奮勇地說道：“不用給醫(yī)院打電話了，我開車送你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