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耕耘】【流年】放下即是幸福(散文)
流年春光姐說文學可以治愈所有的傷痛,包括身體的和心理的。我深以為然,在江山耕耘八年,我十分感激生命里能被注入文學這種新鮮的血液,從內(nèi)心生長出力量,優(yōu)雅而從容地面對生活里的一切不如意。遇見江山何其幸運,走進流年,認識許多熱愛文學的摯友,何其開心。流年人個個身懷絕技,我從他們身上不斷汲取營養(yǎng),不斷豐盈自己。他們于我的影響,我不一一列舉,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這里只說一個人,他是快樂一輕舟,他是流年編輯,被我們稱作飛毛腿大哥,寓意寫文之快。他對我的幫助不只是在文學上的影響,我從他身上獲取了一種力量,讓我漸漸放下了多年來一直想放下卻又放不下的某種東西。
輕舟大哥年已花甲,身體患病,以文字為藥,快樂地駕馭著自己的生命之舟,航行在人生的長河之中。他亦如一只海鷗,平和無懼而有靈犀,既不尖利也不妥協(xié)。他不向疾病妥協(xié),不向苦難低頭。他有一顆平和的心,有歷經(jīng)風雨后純粹的寂靜,在喧囂的塵世中,亦如一位禪者。
他最先引起我關(guān)注的是他發(fā)在群里的一句話,誰說癌癥是不治之癥,我做手術(shù)八年了,至今安然無恙??吹竭@句話時,大約是在三年前,我正陷入痛苦之中。接到醫(yī)院通知,讓我下周一去做鉬靶檢測。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雖只是為確定乳腺癌確診做的一個進一步檢查,但我還是陷入了恐懼中,即使最后不是,但也是在邊緣了。我開始擔憂我未成年的兒子,老去的母親以及我還未來得及完成的心愿,想來想去,心頭始終陰云不散,走不出自我編織的這個牢籠。
輕舟大哥這句話無疑是早晨的陽光,瞬間驅(qū)散了我心底的黑暗。這句話帶給我最直接的力量就是,我從沙發(fā)上一躍而起,打開窗戶,讓風吹進來,讓目光看向更遠的地方。
這句話,是輕舟大哥對于人生和疾病的態(tài)度,他和我認識的癌癥病人不同,大多癌癥病人不敢提及自己的病,而輕舟大哥則像一個閱盡世態(tài)的智者,無論疾病還是健康,他都用同一種心態(tài)對待,接納生病的自己,尋找和發(fā)現(xiàn)醫(yī)治的最佳途徑。
春草尚且需要陽光,生病的人更需要,這是一種生存智慧。放在陽光下,不遮掩,恰恰是把病放下的最好途徑。糾結(jié)于心的煩惱往往是為別人而活著,即使生病了,也不忘攀比,最起碼不能讓人知道我很不幸。而輕舟大哥選擇輕裝上陣,甩掉包袱前行,疾病本身就去了一半。不因疾病而恐慌,積極治療的同時讓文字填充自己的整個心靈空間,讓文字擠走時間里的疲憊與荒涼,不為疾病而焦慮,不讓疾病乘虛而入。
這是他給自己下的這一味狠藥,一味醫(yī)生都沒辦法開出的良方。他閱歷豐富,吃過生活的苦,也經(jīng)歷了社會的苦,活得通透,懂得取舍。他的心智,理想和信念不會被名利等各種欲望的干擾,一心一意耕種和打理自己的后花園。
太年輕時,我愛做夢,常常有不合實際的想法,總盼著一覺醒來,會有好運降臨,比如升職加薪,比如愛情降臨。為此,我也努力工作,認真生活,小心翼翼地耕耘著我的流年時光。
人生如夢,彈指一揮間。2005年,公公心梗,做支架手術(shù),一天花去五萬元,等他出院時,我?guī)啄陙碛醚箻?gòu)筑的理想大廈頃刻間倒塌,不僅花光了家中所有積蓄,還欠下兩萬元債務(wù)。一夜之間讓我又回到解放前,頓覺生活無味,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那時,我倆的工資加起來也不過六千,公公出院后仍然需要一千多元的藥物維持,除去日常開支,孩子上學,所剩無幾。我整日憂心忡忡,太過惆悵,幾次病倒,一度對生活失去信心?,F(xiàn)在回頭想想,年輕真是不經(jīng)事,兩萬元就輕易地把我擊垮了。每次想到這里,我都忍不住感慨,那些隨風而逝的時光里,隱含著自己多少次的千錘百煉,我已記不清。正是這些千錘百煉才讓我讀懂了時光,讀懂了人生,也懂得了感恩。感恩歲月的饋贈,感恩每一個幫助過我的人。
同事兼好友陳鴿在一個周日強行把我從家中拉走,去了濰百集團百貨商場,她選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包,我一個她一個,付款之后,她又拿出兩萬塊錢放進我包里說,去把錢還了,欠我的沒人情,你什么時候?qū)捲J裁磿r候還我就行。我一時語噎,她裝作沒看見,然后又拉我去了青州一個寺廟,這座坐落于繁華都市之境的寺廟并沒有什么名氣,卻是過往香客川流不息,名流大家也絡(luò)繹不絕。
進得寺內(nèi),香蠟比市面上還便宜不少,功德箱旁也沒有虎視眈眈的眼神,香客在經(jīng)過它身邊時都滿懷虔誠地放上一元錢或是十元百元不等。
一分錢我也舍不得,我沒有走進那個功德箱,也沒有上香買蠟,因為我不信佛還尤其缺錢,——只是我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因果。
陳鴿好像來過不止一次,和主持聊得很投緣。我便在寺院亂逛,經(jīng)過誦經(jīng)堂時駐足門前。一僧人踱步至我跟前,施主可有意進來誦經(jīng)?我本不為佛而來,對于誦經(jīng),毫無興致。但出于好奇,我還是跟他去了。
在木鼓聲聲里,我裝模作樣地雙手合十,有口無心地念著阿彌陀佛,微閉雙眼,跟隨人流轉(zhuǎn)圈。在這樣肅穆的誦讀聲里,我差點以為自己就遁入佛門了。過了大約十分鐘,陳鴿也加入了誦經(jīng)隊伍。這時主持走過來伸手要取下我肩頭的包,我下意識地去摸了包里的錢,然后松了一口氣,又把包轉(zhuǎn)了轉(zhuǎn)放在胸前,繼續(xù)轉(zhuǎn)圈。
主持見我沒有取下包的意思,微笑著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連身上的包袱都不肯放下,又怎么能放下心里的包袱呢。我回身看見陳鴿雙手合十,無比虔誠地念念有詞,她的包在門口的收納架上放著。心想,她的包里空空如也,丟了最多是個包。我的包是真不能放下,丟的可能是我的命。
陳鴿強行拿走了我的包,說丟了是她的。我轉(zhuǎn)一圈就望一眼我的包,這時主持又過來雙手合十,微笑著說,阿彌陀佛,執(zhí)于一念,將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會自在于心間。施主佛緣未到,還是去一旁看守你的包吧。
在以后的人生中,我多次想,明知放下的是一個包袱,為何放不下呢?直到我遇到輕舟大哥,我在他文集里我找到了打開自己心靈密碼的鑰匙,多年的困頓了然于胸。
輕舟大哥的文集,是他豐富多彩的一生的縮影,你隨意走進他的哪一篇文章,便能感知他的每一次心跳。了解一個人最好的途徑是通過他的作品,輕舟大哥一直秉承真誠的寫作態(tài)度,他的文大多與自己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細細讀來,那就是一本生活的哲史。他一生坎坷,在苦難中磨煉,但他從來不抱怨,懂得怎樣去面對現(xiàn)實和命運。《低頭的爺爺》寫的是爺爺不堪的過往,在“反右”運動中,爺爺被別有用心的人陷害,隨著運動的結(jié)束,爺爺也得以平反昭雪。文章始終是用一種近乎平和的語調(diào)敘述,還原的是一段歷史背景下人性的扭曲和生存現(xiàn)狀。寫的是爺爺,表達的卻是一種情懷。他說寫出來是為一個念想,一種警示,但愿悲劇不再發(fā)生。這是一個作家應(yīng)具備的良知與責任,只有肩負責任,寫作才會更加有意義。
輕舟大哥的文字可以使人得到純凈與升華,使人性回到最純凈的自然狀態(tài)?!赌苓^來幫個忙嗎》這篇小說在流年不是精品,但它是我心里的精品,故事并不新穎,甚至是一個老掉牙的話題,但正是這個老掉牙的話題讓人與人之間越來越冷漠。人與人之間缺失人性原本應(yīng)有的溫暖,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這種悲哀,是每個人應(yīng)該具有的憂患意識。我們都會老去,也會需要那樣的幫助。老趙夫婦出門散步遇見一跌倒老人,二人因年事已高,無力將其攙扶,隨即喊路人幫忙,無奈路人皆都漠然視之。輕舟大哥依然用一種平和的語調(diào)敘述,就像敘述那些苦難的過往一樣,他不責備那些路人,只把自己的所要表達的意愿隱沒在字里行間。我相信文中的老趙就是他自己,他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呼喚起更多人的良知,讓更多的老趙在這個社會中出現(xiàn)。
輕舟大哥豐富的人生閱歷,滋養(yǎng)出的文字也厚重大氣。他的作品冷靜舒緩,善于正視現(xiàn)實,生存與死亡,動蕩與安逸,苦難與幸福,書寫出一份淡然與通透。他追崇人性善與美,真實表達自己的思想,潛移默化地影響和感染著身邊的人。
俄烏戰(zhàn)爭爆發(fā),他寫下《與辛棄疾的心靈對話》表達自己的心情?!榜R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燕兵夜娖銀胡?,漢箭朝飛金仆姑”“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橫槊氣憑陵”“橫空直把曹吞劉攫”,每讀到這些豪邁雄壯的句子,頓覺眼前硝煙彌漫,殺聲震天。硝煙彌漫里,殺聲震天中,一位威武雄壯英氣勃發(fā)的將軍,于萬軍叢中一馬當先,時而橫槊殺敵,時而持弓射箭,所到之處,望風披靡,潰不成軍。這看似在表達對辛棄疾的贊美,但我從中讀到了另一種暗示。戰(zhàn)爭可能會成就一個英雄,但從來都不值得贊美。辛棄疾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本是一位治國忠臣,卻被小人忤逆,終不得志。這是對辛棄疾的一生的思考與嘆息,也是對戰(zhàn)爭的拷問。他沒有過多描寫戰(zhàn)爭,把筆墨著力于戰(zhàn)爭后的滿目瘡痍。透過辛棄疾悲涼的一生,和他所處的時代,字里行間流露出的正是一個文人的情懷。家園被摧毀,流離失所,餓殍滿地,權(quán)力爭斗,互相陷害。戰(zhàn)爭,無論何時,受苦受難的永遠是人民。
辛棄疾只是輕舟大哥為映射戰(zhàn)爭截取的一個片段,但他足以有驚心動魄的力量讓世人去如何用正確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看待戰(zhàn)爭。
巴爾扎克說過:藝術(shù)就是用最小的面積,驚人地集中了最大量的思想。輕舟大哥在時代的變遷中沉沉浮浮,卻依然樂觀,說出來的話依然輕松俏皮。他自己介紹自己,少年即做“作家”夢,老來依然坐在家,“作家”依然是個夢。在尋夢的過程里,淘過大糞,爬過麥壟,抄過犁耙,揚過麥場,看過莊稼,睡過牛屋。教過夜校,當過會計。開過柴油機,學過焊工,燒過鍋爐?;謴?fù)高考,考個???,分到高中,當了語文老師,又當主任,再當校長。
輕舟大哥把他的經(jīng)歷與素養(yǎng)融入文字時,疾病便無可乘之機。他不為疾病而焦慮,享受碼字的快樂,他的文字便有了救贖靈魂安撫人心的作用。
又回到最初的話題,我豈止是一個放不下的人,那份體檢報告讓我瞬間明白,所有糾結(jié)的,放不下的只不過是我已經(jīng)擁有的美好過往。沉浸在過去的記憶里,就不可能走出正陷入的泥潭。世上最大的不幸不是災(zāi)難本身,而是對災(zāi)難的抱怨。
我終于放下了心中的包袱,三年來一直積極治療,努力完成雪社布置的寫作任務(wù)。上個月查體時,結(jié)節(jié)小了一半。負責給我調(diào)理的弟弟說,以后不用吃藥了。
任何的努力都不會白費,簡直就是一個意外的驚喜,我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我眺望遠方,那悠悠飄動的白云,那展翅高飛的大鳥,那兀自搖曳的小花,似乎都有輕舟大哥的身影。他的身體里竟蘊藏著如此巨大的能量,他在我模糊的視線中變得越來越高大。
鳥兒此文,雙向發(fā)散,寫自己扛包袱舉步維艱的心路歷程,寫輕舟大哥以快樂和文字為良藥的故事,并結(jié)合輕舟大哥的作品,兩兩対映中,凸顯一種不屈于命運的生命之力。
欣喜鳥兒的放下即成長,心疼鳥兒經(jīng)歷的辛酸哀愁。鳥兒一定要心情愉快,身體健康。
向輕舟大哥學習,祝福早日康復(fù)。
讀文字,我仿佛聽到了文字中流淌著命運交響曲那鏗鏘的音符,紛紛擊中心肺。
我也有過跟鳥兒相近的經(jīng)歷,所以非常能體會鳥兒曾經(jīng)的那段心路歷程。愿我們都好好的,快樂寫字。抱抱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