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曇花:永恒與瞬間(隨筆)
當(dāng)歷史的洪流只能在世人面前停留一刻時,那么一切的美好也只會有一刻的溫存。我們在世上行走著,如曇花般清麗,但又曇花般止在一瞬;所以,世人的留戀變成了對曾經(jīng)一刻美好的溫存,一眼看到的終點,卻能在世人的記憶里留下許多不盡的回顧。青年時刻,在一生中種下未來的起點,我們當(dāng)然是向著遠(yuǎn)方的,但總是奢侈地希望能讓時光慢下來或凝固下,我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在不停地奮進中找尋著自我的價值,即使是眼前的景象是那么的美好,也無法因為貪戀而多停一秒,盡管是荊棘的路沿與模糊的道路,未來的光亮也能給我們邁出下一腳的氣力,就像冰心的詩中一般:“成功的花,人們只驚羨她現(xiàn)實的明艷,然而當(dāng)初她的芽兒卻浸透了奮斗的淚泉,灑滿了犧牲的血雨。”就是這樣的花兒,它忘記了自己應(yīng)在清涼的樹蔭下安然,它忘記了它該在良潤的土壤中溫存,使得成長的安逸沒有多余的停留,那種看似永恒的美好對它來說便是瞬息。
如此關(guān)于青春的格局,便有革命導(dǎo)師李大釗有言,“青春之文明,奮斗之文明也,與境遇奮斗、與時代奮斗、與經(jīng)驗奮斗。”在這樣的言語之中,我們是很難體會到青春與揮霍的聯(lián)系,生命的朝歌之時,可能會是太陽曬在慵懶的臉龐上嗎?永恒,我們?nèi)鐗羧缁冒愕膭?chuàng)造了這個詞語,而事實的人們對于它的期許甚至比不上溫存的感動,人們在溫暖的光亮下享受片刻的祥和,體會著現(xiàn)實放給世人瞬間的記憶,我們難以忘懷、我們幾度回味,并不是因為它能在手中抓牢,而是因為它會在手中流逝。同樣以青春為喻,在青春之期,常常致人羨慕,羨慕還未成就的事業(yè)?羨慕還未穩(wěn)定的家庭?這些普遍的幸福滿不是青春所能給予的。但事實卻是,人們珍惜、人們回味、人們數(shù)不盡的念想,就像李大釗筆下,“故青年者,人生之玉,人生之春、人生之華也?!痹谶@樣的語句之中,引得人們深想青春的形容“活力”“美麗”“可能”高歌,竭盡所能地把任何向上的詞語堆疊。盡管當(dāng)時,來不及駐留,來不僅欣賞,卻依舊令人懷念繁茂與感觸良久。
所以,永恒與瞬間從來不是針鋒相對的概念,人們自始至終都在完成著永恒與瞬間的轉(zhuǎn)換,在時間的維度下片片瞬間的消磨自己的時光,而又在時間的維度下片片永恒地記錄自己的時光;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在大千萬象中想要永遠(yuǎn)抓住美好,不論是青年、中年還是老年,一旦點沾美好,共享的瞬間也會有了欲望的永恒,而自然的法則卻總是以流逝為主題的,故人們對于美好不會計較長短的得失,因為一旦熟知了生命的存在是有結(jié)局的,那片刻的溫存,也會成為永久的感動。人們在起起落落中、在艱難爬行中生活,相互攙扶著維持,在不同的位置中扮演著各自的角色,也在此相互交織在一起,方寸之下品嘗著時間所帶來溫度——即使面前的路能觸及的只有冰涼。
古往今來,人們也在慢慢接受著生命短暫的事實。王羲之在《蘭亭集序》中看到了宇宙的浩瀚,看到了萬物的渺小,在放浪形骸的外表與不知老之將至的情緒下,是參透生命本質(zhì)的豁達(dá),是自我釋懷的開解,是對于生命終局看破,是看到了價值的意義止在有限的真諦。歷史發(fā)展到現(xiàn)在社會愈發(fā)地宣揚著在有限的生命中發(fā)揮出更大的價值,而永生在現(xiàn)代社會醫(yī)療觀念的普及下,也成了一種笑話,對于永生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大都變?yōu)榱酥S刺?!陡窳蟹鹩斡洝樊?dāng)中,就記錄了這樣一群人,大自然賦予了他們無限的生命,也同樣賦予了人類所有的丑惡,看似享受著長生不老的樂趣,但吃下了人類所有弊病的苦果。《淮南子·覽冥篇》中記載,后羿向西王母尋求長生不老藥,卻被嫦娥竊取,以致后羿失去了得到永生的機會,永生留給了嫦娥,但后世并未表達(dá)嫦娥的艷羨,寂寞、孤獨的同情成了詩詞歌賦中最為常見的主題,“白兔搗藥秋復(fù)春,嫦娥孤棲與誰鄰。”“斟酌嫦娥寡,天寒耐九秋?!薄版隙饝?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這些詩句中無疑都是對于嫦娥追求永恒、放棄生活的不值得,孤獨與寂寞成了選擇永生的苦果,有限的生命與有終的美好變?yōu)榱巳藗冏顬橥瞥绲娜松?。所以這可能就是生命存在的意義,我們習(xí)慣經(jīng)歷著世間的美好,但同樣也必須遭遇著世間的丑陋和人性自有的卑劣。所以只有當(dāng)人們理解永生的痛苦的時候,才會明白生命在歷史框架下的甜蜜。
隨著社會發(fā)展的不斷加快,時間的單向線性慢慢地在歷史之中為人們所認(rèn)知,忙碌成為現(xiàn)代社會的重要因子,人們從往日的為何而活,變成了忙碌而活,但永恒與瞬間卻并沒有成為孤僻的主題,反而為世界的許多言論奠定了基石,人們由此界定了有限與無限,消極與積極的態(tài)度也成就了人們對于終局彼岸的可達(dá)性。人們對于永恒與瞬間的偏向也造就了不同生命的追求,就像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提到的酒神與日神一樣,當(dāng)人們止在生命瞬間的洋溢和綻放時,酒神的狂歡無疑是最好的解放;當(dāng)人們向往生命或自然法則中的穩(wěn)定與永恒時,日神的理智、邏輯及秩序則會成為通往彼岸的希冀。就像尼采所認(rèn)為的那樣,歷史并不是單純解釋的,藝術(shù)的高度往往需要酒神與日神兩種精神的結(jié)合才能產(chǎn)生,悲劇的產(chǎn)生也是因為人生缺乏永恒的理性與秩序或瞬間的歡愉與暢快,遭到了命運的戲弄;這也是尼采對于希臘人自知命運悲劇的闡釋,正是看到了生命在酒神與日神間的不平衡,那么人生最大的幸福就莫過于在未出生中便離開人世。但其留存到悲劇藝術(shù),更使得現(xiàn)在我們明白《悲劇的誕生》中核心的觀點應(yīng)是酒神與日神精神的對立與互補,就如同希臘和諧的雕塑與縱情的歌舞一樣,所指向的皆是“希臘”的文明。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無需長富貴,安樂是神仙。”宋代陳著的這首勸酒詩,以花為喻,唱在少年華;用樂作性,歌留神仙歲;或許能表達(dá)永恒與瞬間在人生中的用意,在花一樣的年華綻放著瞬間,卻知世間唯有輪回永恒,不再回頭。在花一樣的年華卡照著永恒,卻知世間不得停留瞬間,難在永遠(yuǎn)。故世間二三事,大抵如此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