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拿住自己(隨筆)
最近愛看短視頻的人熱議,陜西老喬翻車了。
為啥?
被曝光銷售質(zhì)量不合格食品。
老喬爆粗口,辱罵粉絲。
小喬傲慢懟粉絲。
一看事岔了,老喬小喬畫風急轉。
老喬帶著小喬鄭重其事道歉。
可是他的行為被嘲諷為“我還沒死呢,你三鞠躬致哀呢”,你這是向金錢致敬!
老喬宣布小喬退出直播帶貨間。
……
操作一波接著一波,他們希望得到粉絲的原諒。
亡羊補牢,晚否?不知道。反正這段時間父子二人涼涼了。
突然想起近日讀到《韓非子·說難》中的一個故事,大意是這樣:從前彌子瑕被衛(wèi)國君主寵愛,假稱君主之命連夜駕著君主的車子出去探望生病的母親。君主得知后,非但未懲罰反而贊美她說:“多孝順啊,為了母親的病竟愿犯下斷足的懲罰!”彌子瑕吃到一個甜桃子,沒吃完就獻給衛(wèi)君,衛(wèi)君不嫌棄反而說:“真愛我啊,自己不吃卻想著我!”后來彌子瑕失寵,衛(wèi)君舊賬重算,彌子瑕獲罪。
彌子瑕獲罪,咎由自取,誰讓她沒拿住自己。
“拿住自己”是本地的方言,換做普通話就是做事要把握好分寸。
歷史何曾相似,老片翻版,重新上演。
老喬原來在縣上大治洞對面賣臘肉,臘豬蹄、臘肘子、臘豬肝等,分門別類在不銹鋼盤子里擺放得整整齊齊,油光閃亮,用綠窗紗罩著,但罩不住的是臘肉的香味,一縷縷竄入行人的鼻子。老喬穿一件藍褂子,人干凈利落,一邊給顧客稱肉,一邊做廣告:“咱這肉地道,調(diào)貨(調(diào)料)更沒麻達。”戲子的腔,廚子的湯,我每次稱肉都要一些臘汁肉原湯。剛出鍋的坨坨饃,肥瘦相間的肉剁碎,再灌進去臘汁肉湯,咥起來,得錘帶勁。
后來久不見老喬。
2017年,我寫了一篇文章,被省上一家挺有名氣的公眾號登了。
粉絲問我:“你也知道老喬?”“老喬是誰?”我一頭霧水?!澳阄恼吕锩嬉曨l中的那個老漢就是老喬。網(wǎng)紅,大網(wǎng)紅,陜西老喬,紅得很,火得太大!”哦,原諒灑家孤陋寡聞,不曉得。再細瞧文章里的一節(jié)短視頻下面標注“陜西一大爺直播吃面走紅”,主人公端著老碗咥面:“再來一瓣蒜!”
原來老喬進城了,玩直播了,潮人一個。后來知道了,“再來一瓣蒜”那是老喬語錄。
再后來,方里街道七八十歲的老太太都知道老喬在網(wǎng)上,一次直播掙了好多錢。末了都齊刷刷如九斤老太一樣嘆息一聲:“沒想到啊,不捉鋤把不提菜刀,也能掙大錢!”
網(wǎng)絡造就神話,老喬就是陜西的李子柒。
大概在2019年,央視二套“回家吃飯”節(jié)目邀請了老喬父子倆壓饸饹。我看了,高興,能上央視這個節(jié)目的都是美食達人,影響力大。只要宣傳家鄉(xiāng),咱不是縣長宣傳部長,咱也高興。
這二年,據(jù)說老喬事業(yè)弄大了,去海南直播帶貨賣芒果一次,起步都是幾十萬,來回飛機票報銷。邀請他的人從咸陽都排到灞橋了,就是古代網(wǎng)紅地灞橋折柳那地界兒了!我上網(wǎng)一搜索,在2020年11月發(fā)布的《西安網(wǎng)紅人物排名榜》上,抖音第四名陜西老喬:粉絲1148萬;快手第三名陜西老喬小喬父子檔:粉絲412萬。
乖乖,這陣仗,超過了陜西文學屆的路遙、陳忠實、賈平凹??磥碇灰愠驕蕶C會,搭上互聯(lián)網(wǎng)這趟光速車,一切皆有可能!
2022年5月,淳化舉辦饸饹節(jié),不知道為啥不見家鄉(xiāng)第一大網(wǎng)紅來代言直播。每一個行業(yè),水都深著,咱不敢妄加揣度。
我沒有抖音,也不看快手,饒是這樣,我覺得已經(jīng)被手機綁架了,工作、學習、生活、健康都受到了影響,靜不下心來看書寫文。如果再陷入短視頻的汪洋大海之中,我估計廢了的不僅是眼睛,還有這顆腦袋。我覺得,現(xiàn)代社會信息泥沙俱下,娛樂休閑方式看的人眼花繚亂,拿住自己,很有必要。
彌子瑕恃寵而驕時,她忘記了,衛(wèi)靈公此時寵愛她,只是因為她年輕貌美,“桑之未落,其葉沃若”,鮮嫩的閃著光澤的桑葉一枚。彌子瑕矯王命駕車出行,壞了王室規(guī)矩;老喬帶貨質(zhì)量不合格的產(chǎn)品,這是違反了《廣告法》:都是沒守住底線。
彌子瑕把吃剩下的半個桃子給衛(wèi)王時,她肯定忘記了君王“不可褻玩焉”;粉絲海量時,老喬也可能忘記了,粉絲可以胡說八道,主播不可以。大多數(shù)人看重老喬年長穩(wěn)重,教人做飯干脆利落。粉絲是網(wǎng)紅走紅的光源,粉絲是網(wǎng)紅的衣食父母,粉絲是得罪不起的。足球巨星、網(wǎng)球名宿、影星歌星大多謹言慎行,尚且不敢得罪粉絲,老喬你還敢犯眾怒?
彌子瑕還是婦人之見,未曾想到以色侍人色衰愛馳的黯淡前景,“桑植落葉,其黃而隕”,人老珠黃的下場會很慘?!墩鐙謧鳌防镎f,宮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輕的女人,隨時都有人替代你。老喬大紅大紫的時候,可曾想過,網(wǎng)絡時代,最不缺的就是網(wǎng)紅,最不短的就是帶貨人。
直播間里,粉絲就像趕大集的大爺大媽逛商場的大兄弟碎妹子,這是個虛擬空間,但也是實實在在魚龍混雜的社會。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直播間粉絲多了,什么人都有。董宇輝那么有文化,山東之行都被女子潑冷水。咋辦?忍了。老喬,你咋就忍不住呢?你還是沒拿住自己。
老喬還會再火嗎?不知道。
莫言摘得諾貝爾文學獎,全紅嬋小小年紀奪得奧運跳水冠軍,鐘南山從事流行性疾病研究……能替代他們的人沒幾個。老喬的工作,多少網(wǎng)紅吃瓜群眾翹首以盼你翻車栽跟斗然后取而代之呢。
其實,拿不住自己的人比比皆是,前有古人,后有來者。比如晉平公喝高了,就大呼:“最快樂的是當君王,我說的話沒有人敢違背!”好在被師曠一把琴給撞靈醒了,他直言自己要引以為戒。有人拿不住自己,不僅官沒了,連命也丟了,比如楊玉環(huán)兄弟姐妹們。今人吳亦凡,流量明星,也不是拿不住自己栽進去了嗎?
城里套路深,不如回農(nóng)村。
老喬還會回老家重操舊業(yè)嗎?我挺希望他繼續(xù)賣臘肉。只不過老喬現(xiàn)在是進過大堡子、經(jīng)歷過大場面、掙過大錢、干過大事業(yè)的人物,估計看不上一刀刀剺肉、一塊塊賺錢這蠅頭小利的生意了。
他回不到從前了。
誰也回不到從前了,但我們時時刻刻記得:拿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