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璞·尋春】蒜瓣菜頭花(散文)
一
宅家的每天早晨,我都要澆灌陽臺上的花,尋找春的氣息。因內(nèi)蒙冬春寒冷而漫長,為了春節(jié)增添年味兒,增添些喜慶,我只養(yǎng)了適合冬季的幾盆花,它們都很美,各有各的特點。其中,最暖心的是我自己栽自己種,自己澆灌,自己取名的“蒜瓣菜頭花”。
陽臺上,白生生的蒜芽兒托起綠油油的菜頭;綠油油的菜頭生出蓬松松的脛和葉;蓬松松的脛葉上開著黃橙橙的花。蒜瓣菜頭團結(jié)一心,合二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努力,一起加油。它原本不是花,卻又是真正的花。我敢說,多有才氣的畫家如果不親眼目睹,臨摹幾天,也難描繪出如此別致的芽,別致的葉,別致的莖,別致的穗,別致的花兒。
蒜瓣菜頭花,與名花無法媲美,與普通花也不盡相同,它不出眾,不顯眼,不嫵媚,不迷人。但是,它具備了迎春花的模樣,金鐘花的顏色,黃水仙的挺翹,心菊花的熱情。不管什么時候,瞥它一眼,家庭瑣事、憂愁煩惱、疫情困擾等等煩心事,統(tǒng)統(tǒng)飛到九霄云外,它用獨有的清新,氤氳一片蔥蘢,也氤氳著春的氣息。
每到早晨八九點,我總喜歡把蒜瓣菜頭花擺放在光線十足的電腦桌上。陽光灑在上面,折射出向日葵般的星星點點,油菜花般片片金黃,仿佛擺放了一個春天。開門關(guān)窗,家人走動,攪動清香流溢,各個房間都涌動著春的味道。有時,我一邊敲打鍵盤寫作,一邊抽動鼻翼,我想,那些出現(xiàn)在顯示屏上的一行行文字,一撇一捺,肯定會帶著清香,讓閱讀文章的人從字里行間嗅到春天的味道。
人說世界萬物皆有生命。動物有靈性,草木有靈性。那么,無名的花草也該有靈性。至少,面對這叢蒜瓣菜頭花,對此我深有感觸。在這雪花飛舞,冰天雪地的冬日里,每回澆灌它,關(guān)注它,凝視它,似乎都會感覺到它的心跳。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隨著噴壺中的水珠噴灑滋潤,蒜芽菜根吸足水分后,蒜苗微微一抖動,頂部的花骨朵兒就會像小姑娘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眨動,莖、杈、枝、葉、穗展示曼妙身姿似的地搖幾搖擺幾擺。仿佛一群小姑娘擠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與人對話,打著招呼。
我有些情不自禁,忍不住笑了,脫口而出:“你好!”
蒜瓣菜頭花的枝杈、枝椏、枝葉間,每天都會生出許多許多骨朵兒,碎紛紛(方言:很小很小的意思)的花兒謝的謝,開的開,走的走,來的來,落的落,生的生,總是一片生機盎然。所以,不必像秋天那樣,擔心它變稀或變少,它時時都在自我更新生命。
蒜瓣菜頭花,揉進了我的心血與感情,并不在于它的高貴,而在于它有著樸素純潔的靈魂。它不像其它花兒那樣纖弱矯情,涼也不行,熱也不可,既占地方又難侍候。對它來說,生命的寓所,二十公分的一個盤子足矣,同時,每天只要有清冽的水就可以生存、生長。這種樸素的品質(zhì)和低調(diào)的生活,卻在凜冽的寒冬創(chuàng)造出一方春色,怎能不讓我牽掛?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高貴。
二
人們也許不會相信,如此喜人的蒜瓣菜頭花,出身卻很卑微。
不嘗試永遠也不知道,這層層綠葉、嫩嫩根頸、條條蒜苗、朵朵黃花,竟是用一棵丟棄的白菜頭與十幾個不起眼的蒜瓣兒組合在一起,漸漸長成的。
“奶奶,老師讓栽種植物,寫日記呢?!蹦翘?,孫女一進門就對我說。
“蒜苗就很美,剪下來還能做菜炒雞蛋,種它怎樣?”
“哇噻!蒜苗綠油油的,像我們課文里的麥苗,可漂亮了!奶奶,我要和你一起種!”
孫女甩著馬尾似的辮子,拍著胖乎乎的小手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小臉笑成一朵花。
“好啊。只有親手栽種,親手澆水,親自觀察與感受,你的日記才更真實,更感人呢?!蔽夜膭钏?。
可孩子畢竟是孩子,等我找來盤子剝蒜皮時,她早將此事丟在腦后,玩兒別的去了。
“這孩子,剛才還說要親手栽種寫日記呢,一會兒的功夫跑哪兒去了?”我嘟囔著。
“每天上網(wǎng)課,好不容易星期天,讓孩子在院子里放松放松也好?!边@時候,她爺爺拿著一棵準備丟棄的白菜頭從廚房里走出來,接了話。
“咦,這菜頭不錯,完完整整,薄厚均勻,生命力也強,把它洗干凈放中間支撐蒜瓣兒怎樣?”我靈光一現(xiàn)。
“白菜頭和蒜瓣一起種?沒聽說過。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樣蒜瓣就不容易倒了。倒可以試試?!彼隣敔斦f。
就這樣,一會兒的功夫,我就完成了蒜瓣白菜頭的栽種。因為不太牢固,往窗戶臺端的時候小心翼翼,輕手輕腳,放穩(wěn)后才往里面加水。
沒兩天,蒜瓣就露出白生生的“尖尖”角,菜頭底部也發(fā)了青。有了生命征兆的蒜瓣菜頭相與吸收,彼此依靠,看上去比剛開始時擁擠一些,也穩(wěn)當許多。
蒜芽一天一個樣兒,圣誕老人胡須似的連鬢帶腮飛速成長,使勁兒往菜頭底部延伸。齊刷刷的蒜苗緊緊包圍著菜頭,越來越高。菜頭施展開自己的本事,散枝開葉,擴展延伸。融為一體的蒜瓣菜頭,盆景般勃勃生機,渾身上下躍動著成長的氣息。
日子久了,白生生的蒜芽兒越長越彎曲,盤根錯結(jié)地纏繞在菜頭底部。蒜芽兒每長一分,菜頭就高一分,就會生出一層葉子來,頂部也就開了花。水也在逐漸增加。比如,剛種植時用半碗水足夠,這時候就得兩碗或者更多;剛開始一天需澆一次水,這時候就得兩次。這時候,守在外圍的蒜苗因為太高打了彎,只得忍痛割愛,剪下一小段。蒜苗自然有妙用,洗凈切碎炒菜也好,炒雞蛋烙餅也行,既天然又綠色。
蒜瓣菜頭花,唇齒相依,相與吸收,相與幫襯,相與利用,越久越依賴,誰也離不開誰。宛如友情、愛情、親情,越長越緊密,越處越深厚。
因疫情不出門,每天在居室里,與蒜瓣菜頭花朝夕相處,便也生了感情。時不時地瞥一眼,瞅一會兒,總是格外愉悅。眼瞅蒜芽兒疊疊盤,蒜苗兒寸寸長,菜葉兒層層生,花兒朵朵開,造就了一盤春色。
在我的影響下,孫女也開始喜歡它,常在花前早讀,背誦單詞,朗讀課文。
三
有時,端詳著蒜瓣菜頭花,就會沉思起來。
大自然就是這樣,蘊藏著無窮無盡的生命力,也把這種旺盛的生命力傳遞給人類。田野里,生著許多不知名的野菜,三年困難時期,家家戶戶一日三餐離不了野菜。野菜公平公正公道,誰勤給誰誰早來給誰誰挖給誰。冬來了,地凍了,春風一吹土地稍松,照樣昂首挺胸,綠茸茸的。野菜不懼初春的刺骨,無畏初春的寒冷,靠頑強的毅力維持著生命;野菜天然綠色,味苦心甜,充饑果腹;野菜不止能吃,還含有其他蔬菜不具備的膳食纖維,促進人體吸收的大本事。萬里長征時期,為了打敗敵人,紅軍將士很多時候也是靠野菜充饑,有的野菜戰(zhàn)士們認識,有的戰(zhàn)士們嘗試著認識。就是這些不知名的野菜,幫助子弟兵保持能量,一次又一次地打敗敵人,戰(zhàn)勝敵人。
有這樣一個真實故事。七十年代,一位來大草原下鄉(xiāng)的女知青,因初來乍到年紀又小,割草時不小心劃了手指,因傷口較深,鮮血直流。從小嬌生慣養(yǎng)有些暈血的她,嚇得“哇哇”大哭,另外兩個女知青也是一瞅莫展,跟著掉眼淚。這時候,碰巧有位草原牧人經(jīng)過,隨手撥了幾根野草,抖抖上面的沙土放在嘴里,將嚼碎的碎草味涂抹在女知青的傷口上。沒想到,過了一會兒血就此住了。牧人不會漢語,知青們也不懂蒙語,除去比劃無法勾通,直到回城,她們也沒見過這位好心的牧人,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在哪個營子(村子)里居住。至于止血的野草,當?shù)厝硕疾磺宄鼈兊降捉惺裁?。這樣的牧人,這樣的野草,在遼闊的大草原上比比皆是。這就是大草原的神秘,無法用一個名字來詮釋。
我喜歡蒜瓣菜頭花野菜般樸實,野草般性情;喜歡它的清香淡雅,低調(diào)內(nèi)斂而不張揚;喜歡它的不急不躁,實實在在,默默生長;更喜歡它迎春花的顏色,向日葵的向往,臘梅的精神,春的氣象……
這時候,我側(cè)臉,看了一眼蒜瓣菜頭花,它仿佛在竊笑,大概靦腆于我的文字揄揚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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