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禮泉縣棉絨廠租房賣貨的十年，是我人生歷程中一段刻骨銘心的歲月，時間不管這過了久，但它在心中留下的印象，猶如一張張的照片，總會時不時地在腦海中浮現。人世的趨炎附勢，嫌貧愛富真是禽獸不如，下面就讓我慢慢道來。與某些人的無情無義形成鮮明對照的倒是庭院的花木和鳥雀帶給了我無比的快樂。
　　 景色秀麗的禮泉縣，改革開放之初是煊赫過一時的。當周邊各縣的經濟狀況尚在死水微瀾的時候，禮泉縣北部山區(qū)因地致宜的蘋果產業(yè)，就已經大放異彩了。勞動致富成功的范例成了遠近各縣仿效的樣板。于是許多人開始種植蘋果，眾人群起追逐的結果是蘋果供給的過剩，而出現了蘋順果滯銷。身為果農的我，如果不轉型，生計都成問題，在市場經濟風潮在全國興起時，我走進了商海。開始在本縣市場以廠家代理商的身份從事經商。只是我運氣不好，選錯了廠家，最終落了個過河折橋的下場，現在想起過些事，心里依舊難平，只是沒有那么難過。有關傷天害理之事發(fā)生的始末緣由，除了廠家業(yè)務人員良心大大的壞以外，是否還有廠家領導的昧盡天良，時至今天我不得而知。
　　 早春時的一天，天日是很晴明的，我和妻子把庫房挪到了禮泉縣城中心的棉絨廠。那是一個極寬廣的大院，環(huán)境優(yōu)美、清潔。雖叫棉絨廠，但隨著計劃經濟的謝幕，它是完全停業(yè)了。職工守著臨街的一排平房與前半院的空敞地在經營著旅店和停車廠。院子后半部分有幾座零星的倉庫。盡管廠院東南兩面臨著喧囂的大街，但對處在院子最里端西北部的庫房區(qū)域來說，是絲毫也感覺不到嘈雜的。最叫人喜悅的是環(huán)繞在庫房周圍有許多的樹木和花卉。這個身處鬧市中心卻又寧靜雅致的地方，對我和妻子這樣的打工者來說，自然是喜出望外了。當安頓好一切，妻子開始做飯的時候，我在庫房附近巡視了一圈，回頭站在房檐下面對著正午的春陽時，太陽光在身上人也無比愜意。那時人滿懷激情，信心滿滿，心馳神往地憧憬和追求了多年的理想生活，很有可能就要在這里美夢成真了。人心里高興，便覺得世間一切皆是美好的。我把目光投向天空，太陽光泛著七彩炫目的光暈，暖洋洋地照著大地，，讓人感覺到它是可愛和溫暖的?。在陽光的沐浴下，冰雪開始了消融，土壤也開始了解凍，一切都欣欣然地朗潤起來了，春的氣息是一天比一天濃厚了。人在對春期盼的同時自然也向往著美好的生活能夠不期而至。我正想大展宏圖地為自己的目標奮斗著，當時我已經為某一家醋廠的銷售傾注了大理的心血，該到了苦盡甘來的時候了。八年的辛勞和在縣級市場名列前茅的銷售業(yè)績，再加上新庫房賞心悅目的環(huán)境，讓人人精神振奮和說不出的喜悅。
　　 回想自己八年來打拼的經歷，也算功夫不負有心人。雖然無比辛苦，但生意始終是在緩慢上升著，業(yè)務上的事要自己親力親為，市場做大后，業(yè)務量增加，自己的精力有限，，就聘請兩名員工，一名開小三輪摩的服務城區(qū)，一名跟我跑鄉(xiāng)鎮(zhèn)。再看同行其他的人，有的一路高歌猛進，日進斗金，已經成了甩手老板。平常只需對雇員訓訓話，吹吹自己如何有本事，創(chuàng)業(yè)如何有恒心，天天忙得廢寢忘食。弦外之音是要告訴員工想當老板就得先做好學徒，此番話的目的是讓員工不遺余力地來為自已效勞。我對此覺得可笑，甚至有點鄙視。我認為致富的目的既不是為了炫耀自己的聰明能干，也不是為了享樂，而是不斷超越自己，為了實現人生價值，讓自己成為有用的人，在自己熟悉的領域干一番更稱心快意的事情。
　　 那時我做的廠家代理商，如同封建制度下的分諸候制，它劃地為市，指派某一個體戶或商貿公司簽約經營。我所代理的這家醋廠，前八年還名不經傳，稱之為小作坊絲毫不為過。當時覺得其產品還可以，在老百姓心中口碑不錯，就毛遂自薦地做了代理商，還介紹了周圍幾個縣的商人朋友加入。廠家也采納了我們的意見，打造純糧釀造，不做假。好在社會發(fā)展突飛猛進，人們日漸富裕，在生活上也追求品質，不再對那些高價商品望而卻步了。六、七年下來竟做到了廠里也做到“省級品牌”、“馳名商標?！笨墒钦l能料到，廠家追名逐利的雄心壯志比坐火箭還急迫，眼前的一帆風順，更加助長了無限的貪欲。把沿承了多年的固體發(fā)酵改為液態(tài)發(fā)酵，把企業(yè)內部開疆拓土創(chuàng)立了有半壁江山的銷售元老一個個無情拋棄。說是元老們固步自封，不能適應公司發(fā)展需要。開始引入一幫銷售新將。這幫人脫胎于方便面營銷人員，平日自以為是，目空一切。其實他們個個都是敗軍之將。只不過是從敗了的方便面戰(zhàn)線潰退到了新的領地，重新開始了占山為王，又圖謀著新的霸業(yè)。其臉皮也真夠厚的，不僅不悔過自新，重新做人，反而嘩眾取寵地要來欺世盜名。為了獲利，他們的手腕也真夠毒辣，有時簡直卑劣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那年正當我滿懷激情，準備大干一番的時候。其銷售部派遣給我處的業(yè)務員卻屢屢給我使壞。讓人驚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那人中高身材，年齡三十出頭，無論見了什么人都是滿臉堆笑，尤其是一雙眼晴總是笑意濃濃的。說起話來慢條斯理，不急不燥，不溫不火。給人的印象極好，不論是誰都覺得此人溫和平易近人。時間識人，長時間接觸才會發(fā)現，他的外表只是表面現象，然而他內心的陰險卻與外表的和言悅色面面相覷徑庭。，
　　 記得他剛來我這里時是陽春三月，倉庫門前的桃李正開得絢爛，他一個勁地贊美環(huán)境好，說是在他到過的所有地方也沒有這么好的。看他動情的樣子，覺得他很直率，是在真誠地表達著切身感受，并不是為討好誰而在言過其實。一時之間，我把他看成了可以推心置腹的人。然而短短的兩個月下來，他私下竟鼓動我的員工離經叛道地來分割我本就無比單簿的生意。慶幸我的員工是我同舟共濟了多年的戰(zhàn)友，交誼之深遠非金錢所能撬動。我那既是員工又是戰(zhàn)友的好兄弟，當場回絕并駁斥了他。令人膛目結舌的是他竟有著三撞南墻還不死心的執(zhí)著，每每慫恿我的人員與我分道揚鑣。員工忍無可忍，把情況告訴了我。我去質問他，他竟嘻皮賴臉地說：“搞銷售都是這樣?！苯又?，我又把我忍了兩個月的困惑說出：“作為業(yè)務員有什么特權不裝卸？”他不緊不慢，仍笑嘻嘻地說：“業(yè)務只管銷售，裝卸是你們代理的事。”這位業(yè)務員真叫人增長了見識，厚顏無恥到了賤踏道義原則的地步。每月最多在我處呆不過一周，每次隨我或我的員工一起下市場，僅僅充當著觀光團的角色，但還有臉貪天之功。我有時在想，假如有人出巨資買其同甘共苦的妻子，他一定是爽快到不假思索。（其實他那時連對象也沒有）因為在他眼里，錢完全高于一切。這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為什么歷史上的農民起義多以失敗告終，原來就敗在這類人身上，他們不但鼠目寸光，而且極端自私。在稍有成就但離革命成功還差十萬八千里的時候，就過早地滋生了享樂主義和特權思想。把歷史的神圣使命變成了爭權奪利的改朝換代。從而失去了民心地擁護。在社會進步中所應起的積極作用也喪失，最終只能半途夭亡。
　　 我把這位業(yè)務的所做所為講給他們的直屬領導（戰(zhàn)區(qū)經理），不曾想廠區(qū)領導不僅反應出奇地冷漠，還對我的見解和擔憂很不以為然。原來這是他們從上到下一貫的作風。只要有利可圖，便不擇手段。哪里還忌諱什么傷天害理，過河拆橋！所有一切逆情背理他們早已習以為常，原來他們是一丘之貉。接下來在對處理串貨一事上所反映出的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顯示出人性的勢利。對周邊惡意侵入禮泉市場損人利己的串貨行為，凡是對勢單力薄的代理商處理起來就給以嚴厲懲罰，相反對于財大氣粗，驕橫跋扈的則隔靴搔癢，不了了之。所有這些對我來說，如睹齷齪，驚詫莫名。最使我感覺著痛心疾首的是兩年之后又給了我致命的一擊，使我與醋廠終竟天各一方，再無交集。
　　 那位外表喜氣迎人，然而內心卑污的業(yè)務員在我處干了兩年，樂哉悠哉的混了兩年舒服日子，還想繼續(xù)享受著假他人之功的時候，卻不想被廠家更換，一位姓鐵的業(yè)務員接手。隨后便被派往基礎薄弱的市場去開拓市場。離開時，人雖很不情愿，但也只能灰溜溜地離去。向我告別時，也許是良心發(fā)現，倒很真切地向我表示了懺悔，認為這是老天對他為人不恭地懲罰。其實內幕是繼任者與戰(zhàn)區(qū)經理有親戚關系，昔日的幸運者只好靠邊站了。到此我才算明白：是任人惟親的官僚主義搶了他的好飯碗。說到好飯碗，也畢竟不是從他們任何一位手里勞動換來的，全是源于我和我的員工數年來如一日地勞動培養(yǎng)?？墒钦斦粽羧丈系臅r候，不想廠家卻以派業(yè)務為能事。美其名曰，要對市場精耕細做。其實一切基業(yè)已理商以往的拼搏下生成了。他們只不過是為了向代理商變本加厲地壓任務或時刻準備著剝奪代理商的經營權。
　　 繼任者是個不到三十的已婚青年，生得濃眉大眼，英姿勃勃。聽說已有一兒一女。因為初入銷售行業(yè)，還不曾被惡習所污，對上級下達給代理商不近人情的任務量也很反感，然而這與其工資掛勾，不到一年，其當初的正直和善良也就淪落殆盡了，開始為虎作悵起來。往日的英姿勃發(fā)一變而為猙獰。廠家常聘請專家為各地銷售部人員灌輸銷售新思維。并沒有什么真知灼見，只不過是挖空心思地琢磨如何把代理的一切資源利用起來。給代理商制訂傾盡全力也難以完成的年度任務，弄得代理商的倉庫庫存數量奇大，每日累得疲于奔命地去完成銷售任務。同時又在代理中收買典型，樹立標兵。誰要不服從管理，動輒以思想落后來嘲笑，嚴重點便以耽誤公司發(fā)展為由解除你的經銷權。因而與其的合作越來越感覺著如牛負重，身心備受煎熬。我實在不明白，這個企業(yè)為何不以生產本身的技術能力來潛心鉆研，僅僅只圖市場占有率無限擴大。難道對返廠的二次發(fā)酵產品熟視無睹，難道還意識不到急功冒進的危害。后來無意旁聽到內部秘密：是為了達成盡早上市的資格。上市有什么好處呢？便是能憑空汲取社會資本，魚躍龍門；企業(yè)主名利雙收。然而這單純以上市為目的的企業(yè)發(fā)展野心，豈不表明企業(yè)并不以強國富民為己任，以科技領先為職責，只是以投機發(fā)財為目的。這樣的做法豈能長久？有人把中國的“聯想”和國外的馬斯克作了對比，“聯想”在如日中天時對單純的銷售業(yè)績盲目自大，傲視群雄，然而不長的時間就被“馬斯克”所超越。當下，恐怕連望人家項背的資格也沒有。所以說操之過急地去追名逐利，往往只會事與愿違。即使一時如愿，也會腐化變質，損公肥私，或移民海外。我衷心希望祖國的企業(yè)家做到厚德載物，與代理商同甘共苦，與每一位員工同甘共苦，穩(wěn)中求進。千萬不要再步“恒大”一樣的舊轍。
　　 與這樣的企業(yè)合作，它又豈肯允許你擇優(yōu)選擇兼營同類品牌，它要控制著你來為它一家效犬馬之勞，但又很少接受你的建議。業(yè)務人員對你還要橫挑鼻子豎挑眼地胡亂指責。
　　 與人世的險惡截然相反的是倉庫大院時時饋贈給我無尚的快樂。下面讓我攝取一個鏡頭來展示一下。
　　 梧桐橫斜日驕炎
　　 帶汗歸來憩庭院
　　 響午無人任休眠
　　 無賴黃雀落肩啼（炎夏的中午，我從大太陽下勞動歸來，已是很疲倦了，庭院的樹蔭卻是那么的清涼，由不得坐在躺椅上想休息一會，但那時雖是正午，那不知疲勞的黃雀時而誤落在我一動不的肩上，甚或還要歡啼幾下。）
　　 對這個姓鐵的青年，在這里我們不妨呼其為鐵獸，因為隨著時間地推移，他不再謙虛，也不再幫著裝車卸車，連初來時的腔調也試著改變成官腔。他分明認為我們靠企業(yè)吃飯，他是大企業(yè)的人員，就應擺出官威，對我們發(fā)號施令理所當然。孰不知成就了這個企業(yè)今天輝煌的正是我們這些日夜奮斗在市場上的代理商團隊。我們出力流汗，捕捉商機，反饋意見，獻言獻策，風雨同舟才締造了如今雄偉的大企業(yè)。在他初來乍到尚是乳臭未干的時候，竟沾染了一身惡習，反而要凌駕在功臣之上，還要巸指氣使。這樣一來不可避免地與我和我的兩位員工常常發(fā)生沖突。誰知鐵獸還有倒打一耙暗地里告黑狀的絕技，不光向他的直屬上級水圈先生告狀，還向廠家的高層三番五次地惡意中傷我和我的團隊。本是親友的水圈先生自是偏聽偏信。廠家的上層領導半信半疑。常信道，“積毀銷骨”、“讒言三至，慈母驚”，兩年下來，連上層領導對禮泉也有了誤解。
　　 水圈先生擠身區(qū)域經理的位置，純屬運氣好，是一個少有的福將。也沒見他有什么沖天的壯舉或過人的本事，平日里只看見矮胖身子上歪耷拉著一個肥大的腦袋，眼睛在忽左忽右地斜視。說起話來有氣無力，但嘮嘮叨叨的能力實在驚人，厚嘴唇兩邊白沫翻飛不停也不知收尾。聽的人卻聽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十分厭煩。然而他是戰(zhàn)區(qū)司令官（區(qū)域經理），也真不知是那一位高層獨具慧眼的產物。
　　 我與醋廠來往，日常其實就是與這二位在打交道。待到第十個年頭，二位已不是“司馬昭之心了，是索性要干掉我，好拿去向富商做“投名狀”。在庫存大到無處插腳的時侯，公然叫我再賃三間庫房來完任務。這種漫天要價當然是逼你交出代理權。我的兩個既是雇員又是朋友建議我去廠里打討說法。然而我思考的結果是，我不愿與奸人為伍，怕屈身辱志，決定放棄。
　　 隨后，不用說奸人要擊掌稱賀了。然而讓奸人狗眼仰望的超級富商，在接手四年以來不見有絲毫的建樹，始終是在啃我奠定的老本。然而這兩位奸人卻生不出二次易主的能耐了。事實面前這二個奸人只配做有錢人的哈巴狗。
　　 我在入住棉絨廠的第七個年頭失去了一手培養(yǎng)了十年的空空醋，內心難免要泛起失落和憎恨。但不曾想到我在庫房西南角栽下的三棵銀杏樹為我招來了意外的收獲。三棵銀杏已經在此生長了整整七年，大的一顆近碗囗粗了。去年夏天的某一天當我徘徊在它面前，看著它生機勃勃地向四面伸展著碧綠的枝葉。它的葉子纖巧得象羽毛一樣，而且瑩潔光亮，想到秋日更有晶瑩得發(fā)光的果子，大家叫它"白果"。這實在是果木中絕無僅有的，稀罕的是它有著喬木高大的樹干，卻沒有果樹那樣如蓋的樹冠，反而能結出與眾不同的白色果子。這白果的滋味想來就是一種珍奇。所有這些或許在個別地方已司空見慣，然而最可愛的是我在夏日回到庫倉，可以時時聽見南風，聽見雀鳴，感受到庭院光線的柔和。還有那意想不到的，一群來此尋幽攬勝的城中小阿妹，被我的銀杏和庫房周圍的古柏、梧桐等多種花木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走近來……就是憑著這次巧遇和相同的機緣，我們夫婦和她們牽起了友誼的雙手，時常通信，生活工作中互相勉勵?？恐齻兊膸椭俪闪宋遗c國醋的“恒順”廠家結成了同盟關系，休戚與共。
　　 現在逢著眼前的春天，時常光顧的阿妹們帶來了兩則消息：曾有負于我的兩個人接連出了意外?？墒亲晕医Y緣于恒順以后，早就不在計較往事的得失了，相反還倒可憐起欺侮我的罪人了。希望傳聞俱是空穴來風。
　　 現在每當我因聽聞她們的感嘆而想起自己的過往經歷，我沒有觸物傷懷。倒覺得是蒼天在有意煅煉我，讓我能肩負起更大的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