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草綠，梨花風(fēng)起清明時。今天是4月5日，清明節(jié)。昨夜小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宿，清晨終于停歇，雨過天晴，陽光明媚，是祭祖的好日子。
　　 前天母親特意打來電話，約好全家清明節(jié)給祖母上墳。上午，收拾好東西，整理好心情，攜帶妻兒直奔瑞洪老家。高速上的汽車比平時多了許多，一輛接著一輛，絡(luò)繹不絕，我想他們的主人大部分同我一樣，也是奔老家掃墓去的。
　　 祖母去世后葬在村莊右前方的山丘，宗族的祖墳山上。小山丘矮矮實實，灌木簇生，找不到上墳的小徑。祖母的墳亦是雜草叢生，每次掃墓都要砍伐一遍，還要不斷往墳上培土，以免墳頭變平。五年前，父親買來一塊塊石頭為祖母重修了墳，立了大理石墓碑，掃墓不再需要砍伐培土，比以前輕松多了。
　　 去年清明時我因疫情在單位封閉，沒有回來掃墓。時隔兩年，今天，微風(fēng)拂面，陽光正暖，我隨父母兄弟再次站在祖母的墓前，瞻仰著墓碑上祖母的遺像，陷入久久的沉思和懷念之中。屈指數(shù)來，祖母去世已經(jīng)整整30個年頭了，她的音容笑貌如電影一樣一幕幕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
　　 祖母二十幾歲嫁給了祖父，養(yǎng)育了一兒三女，父親是家里的長子，下面是三個姑姑。原本祖母勤儉持家，相夫教子，日子還算過得去?？上Ш镁安婚L，祖父積勞成疾，剛滿四十歲就撒手人寰。身材瘦小的祖母含辛茹苦拉扯著四個孩子，吃糠咽菜，食不果腹。從我記事起，祖母雖然年近花甲，可生活的磨礪，歲月的摧殘，在她臉上留下深深的皺紋，兩鬢青絲染上了白霜，儼然一位七十歲的老太婆。
　　 祖母和藹、慈祥，對我呵護有加。小時候我常跟著祖母睡，冬天的腳冰冷剌骨，難以入眠。祖母心疼地把我的腳摟在懷里，不停地搓動，給我取暖。那時農(nóng)村室內(nèi)沒有衛(wèi)生間，半夜尿急，要到屋外小便。此刻窗外寒風(fēng)凜冽，沙沙作響，祖母便叫我站在床頭將尿射到地上，并且說童子尿乃靈丹妙藥，可不能尿出去，到時把床頭這片地挖了煉藥。懂事了才知道，那是祖母怕我凍著，說笑讓我心安。
　　 小時候，我最喜歡的事就是到姑姑家做客，從祖母那得知要帶我去做客時，我便歡欣雀躍，奔走相告。到姑姑家有六、七里路，雖不長，但山徑崎嶇，田埂泥濘，極其難走。翻過一座山，就是田間狹長的小路，稍不留神便會跌入水溝。我迎著斜陽，蹦蹦跳跳一路走在前頭，走走停停，隨手采摘著路邊的野花，自娛自樂。祖母手挎竹籃，邁著三寸小腳，步履蹣跚，還不忘提醒我慢點，小心跌跤，其實我又何嘗不擔(dān)心祖母跨溝過坎摔倒呢？當(dāng)看到前面有陌生人走來，我便躊躇不前，待祖母走近才敢繼續(xù)走，祖母一邊揮揮手鼓勵我向前，一邊說不用害怕。走累了，我便央求祖母停下來歇歇腳，祖母尋著一處山澗潺潺流水，捧一口清澈的泉水送到我嘴邊，泉水甘甜，流徹心田，那是祖母捧在手心里滿滿的憐愛。
　　 祖母勤勞、樸實，在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閑暇的時候。清晨，當(dāng)堂屋條桌上洪亮的鐘聲響起，祖母準時起床，推開大門，天才朦朦亮，祖母的一天就此開始了。祖母洗衣做飯，煮豬食、喂豬，忙得不可開交。我上中學(xué)時，在校寄宿，返校時祖母都要給我準備兩罐菜，都是祖母早起忙忙碌碌為我燒的。吃著從家?guī)淼牟?，很普通，很平常，但是卻有著不一樣的味道，那里一種愛的味道。
　　 我小時候很少有零食吃，數(shù)得上的唯有米糖。祖母做的米糖特別好吃，為給我們充饑解饞，每年都會做一點。雖然幾十年過去，家里早已不做米糖了，但祖母做米糖的情形至今我還記憶猶新。做米糖的主要工序就是熬制麥芽糖、炒米花和拌制米糖，祖母負責(zé)熬制麥芽糖和炒米花，拌、踩和切米糖是個力氣活，由父母來做。祖母將做好的米糖裝進陶瓷壇里，用砂袋壓住壇口，放在隱蔽的地方，我每次放學(xué)都會偷偷拿個兩三塊，吃在嘴里，香甜酥脆。
　　 在我的記憶里，還保留著祖母和母親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徹夜紡紗、織布的畫面。祖母一手搖動紡紗車，一手來回拉扯棉線，母親則坐在織布機前，腳踩踏板，雙手操縱著織布機，任由梭子來回穿梭。那時家人穿的土布衣服都是經(jīng)過她們的巧手，一絲一縷，精心紡織出來的。紡紗車和織布機的模樣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中，后來，我曾在老家的閣樓上見過那廢舊的紡紗車和織布機。二十多年前老房子拆除，兩老物件無處安放，被父親丟棄了，早已不見蹤跡。
　　 祖母心地善良、樂于助人，時常幫襯左鄰右舍，是村里公認的大好人。農(nóng)忙時節(jié)，鄰居無暇顧及孩子，只要跟祖母說一聲。祖母沒有二話，把鄰居家的孩子領(lǐng)回家，當(dāng)自己的親孫子一樣照顧，喂水喂飯，把屎把尿，不嫌臟，不嫌累，樂此不疲。
　　 記得有次祖母冒雨幫鄰里搶收稻谷。江南的夏天天氣變幻莫測，剛才還是晴空萬里，一霎時就烏云密布，接著狂風(fēng)暴雨起來。鄰居不在家，見鄰居曬在場院的稻谷馬上被水沖走，祖母不假思索，顧不上收自家的衣服，趕忙扛著耙子（農(nóng)村收曬稻谷的工具）跑過去。雨越下越大，祖母置之不顧，先用耙子將稻谷堆積成長條，再把地面遺漏的稻谷用掃把掃到谷堆里，蓋上雨布，壓上磚頭。等把一切收拾妥當(dāng)，祖母已經(jīng)淋成落湯雞，汗水夾雜著雨水，從臉頰不?；??？吹缴w好雨布的稻谷堆，祖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祖母落落大方，不說長道短，不斤斤計較。睦鄰友好，子女孝順，家庭和睦，祖母的勤勞和善良為我們家爭來了“五好家庭”榮譽稱號。
　　 祖母活到七十多歲，身體一直很好，難得生病，可在三十年前的一天中午，突然口吐鮮血，疼痛難忍。家人手忙腳亂，將祖母送到醫(yī)院救治。鄉(xiāng)鎮(zhèn)醫(yī)療條件有限，醫(yī)生無法減輕祖母的疼痛。病床上，祖母不停地呻吟，高一聲，低一聲，讓我揪心。當(dāng)天晚上，祖母最終沒有堅持住，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閉上了雙眼，永遠的離開了我們。
　　 祖母無微不至的疼愛，讓我感激涕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長大后好好的孝敬祖母。祖母過早的離世讓我遺憾，心意難平，但愿她老人家在天堂沒有災(zāi)難，沒有病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