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買書從來不是為藏，而是為讀。所以，就算盜版也會圖便宜買下。
　　 我的書櫥不整齊，高低，厚薄，大小，精裝簡裝，無次序，無分類，只能說是林林總總，七出來八進去，斑斕凌亂，但好看。
　　 購書，最大的特點，就是喜歡淘書：打折最高的，對于我來說，是一個節(jié)日。到批發(fā)市場，先去看是否打折，打折的店優(yōu)先光顧。而路邊的書攤，更是我關(guān)注的重點，人家收購來擺在地上，我會一本本翻閱，有的毫不猶豫買了。非常喜歡那些以斤計價的書籍。人家淘汰的，也許就是我需要的。在這些店里，買了好多自認為是好書。
　　 我所購書，從來就是為了看，為了讀。所以對心儀的作家，就對他所有的作品，有了先入為主的意識。讀過一本，就會以為其他作品都不錯，先行買下，有時間再讀。但往往打眼。比如，對一個認為是寫官場的作家，先買了一部，入迷了，就買了他的系列作品，結(jié)果，就有盛名難副的看法。這個作家是王躍文先生。他的“國畫”系列很吸引人，而《蒼黃》我就看不下去。
　　 對賈平凹先生亦是如此。賈平凹很有名氣，我認為，他的散文比小說好。《廢都》是與陳忠實先生的《白鹿原》一起買的，我喜歡的是《白鹿原》，不是《廢都》，后來送人了，眼不見為凈。后來對賈先生的小說新作，就不感興趣了，而其散文、短篇小說，我買了好幾本，至今保存。都梁先生的《亮劍》也是地攤上買的。買這本書是從一本雜志上看到一個片段，于是毫不猶豫買下，三天看完，覺得熱血沸騰。后來陸續(xù)買下都梁先生的《血色浪漫》《狼煙北平》等作品。
　　
　　 二
　　 買書的愛好，是從少年時代培養(yǎng)的。那時候，能讀到書，簡直是最幸福的事。最艱苦的讀書，是在煤油燈下讀鼓詞，大多是《呼延慶打擂》以及其征東征西之類的故事。字小，看著費勁。好在那時眼睛特好，小字也能讀成四號字。最喜歡的一本《巧合奇冤傳》幾乎背下來。后來當(dāng)兵的時候，能連續(xù)講下來，讓晚上站崗的士兵，在炊事班門口不愿意離開。少年時代，手中沒錢，買書幾乎是不可能的。就算過年舅舅姨姨給幾毛錢，也被母親收走。理由是，互給了，一進一出，才能平衡，毫無道理，但我無可奈何。找誰說理去？沒有地方去說，認了。好多時候，站在新華書店柜臺前，眼巴巴看著那一排排書籍，心里的涎水還沒流出就被強自咽下。
　　 家里有幾本書，是父親買的?！稊澈笪涔り牎贰度餅场贰读一鸾饎偂贰端疂G傳》等，都看了好幾遍了，故事情節(jié)人物性格至今清晰。但就那么幾本，翻來覆去，也膩了。
　　 那時候讀書，主要靠借——同學(xué)之間借書，互通有無?！都t樓夢》《西游記》《紅旗譜》就是在這種氛圍中讀完的。《紅樓夢》是我在初中就接觸的古典小說。橫排，只有上冊，可惜的是，上課偷看被老師發(fā)現(xiàn)，沒收了。至今心有惴惴，那是借同學(xué)的，但我竟然忘記那個同學(xué)的名字。那時起，就想買一本紅樓夢還給人家。但是，那時家窮我更窮，身上分文也無，正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我非英雄，卻是漢子，無錢拿什么買？何況，那是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也無處可買，就只好帶著遺憾和愧疚，一直到今天。內(nèi)疚在，不知人，難以還。還有一本浩然的短篇集，我的同學(xué)借了在課堂上偷看。被老師沒收，上面有一篇“新媳婦”，老師翻看目錄說，好啊，新媳婦，看這還行啊，什么思想，老想娶媳婦啊，當(dāng)然，不是我……
　　
　　 三
　　 后來，當(dāng)兵，有了津貼，每月6大元，這可是有生以來最大也是第一筆“巨款”，也是我掌握財權(quán)的開始。由我支配，真的像做夢。于是，除了生活用品，那就是買書。
　　 那時候的書好便宜啊，幾毛到幾塊，買得起。于是，心里一個宏大的計劃產(chǎn)生：把喜歡的書都收入囊中。可惜，那是1973年，還是書荒時代。那時的書太少太可憐了，可謂是凋敝得很，但擋不住讀書的欲望。書店在數(shù)十里之外，土牧爾臺、化德縣、鑲黃旗、集寧等地方的新華書店，是常來常往的地方。到了，必去搜索一番，總有書進入視野，買下。那時候，魯迅先生的單行本，基本上被我購全了。以至于，十幾年后，出版了《魯迅全集》，價格幾百元。幾經(jīng)猶豫，未能買下。心里覺得大多篇目有了，買了只是為了好看，沒必要重復(fù)購買。一次在土牧爾臺書店，店員說來了一批內(nèi)部刊物《文史資料》，一套大概二十集，全部買下好幾十元，手中沒有那么多錢，只能徒呼奈何。但在那個時期，買下《艷陽天》《金光大道》《大刀記》等，還有幾部帶著鮮明時代特點的小說。這些小說帶在身邊很不方便，就委托到部隊看望兒子的老鄉(xiāng)捎回去了，現(xiàn)在想起來，內(nèi)心十分糾結(jié)：書很重，讓人家千里迢迢帶回去，心里很過意不去。
　　 直到1978年，改革開放后，出版的小說漸漸多起來，最多的是外國小說，主要是人民文學(xué)與上海文藝、上海譯文出版。只要有新書，一并拿下?？梢哉f一發(fā)不可收拾。比如巴爾扎克的系列小說，托爾斯泰的部分小說等。最喜歡的是莫泊桑的《一生》《漂亮朋友》；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黑郁金香》《三個火槍手》；雨果的《悲慘世界》《巴黎圣母院》。還有《牛虻》《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等，用一個成語形容就是：如饑似渴。不過，那時候出版非常緩慢。比如《悲慘世界》一共5部，人民出版社全部出齊，前后歷時五六年。我買到這第五部，用成語形容是：望眼欲穿。到手的還是大32開本，與前四部高出一些，很不協(xié)調(diào)。這些外國名著，就在家里默默存在，在書架上無人問津了。
　　
　　 四
　　 買書，最值得買的還是咱們的傳統(tǒng)古典名著。所以，我會不薄今人愛古人，比如四大才子書。
　　 這應(yīng)該是共識，我也不例外。《紅樓夢》當(dāng)是文學(xué)藝術(shù)的頂峰。記得家里人就曾說，老輩家里就收藏一部《紅樓夢》，是那種相當(dāng)有價值的版本，解放后，就有找到家收購的古董商，出價80塊大洋，沒舍得賣，后來分家，不知是誰識貨真的藏起，從此不知去向。
　　 如此經(jīng)典，相信凡是愛讀書的人，都會買一部裝潢一下門面的。我更不例外。
　　 我是那種愛屋及烏的人之一。愛一部書，必然對該書有關(guān)的作品，和其衍生作品，要搞一個大聚會，如此才顯得咱才是真的愛書的人。
　　 所以，《紅樓夢》就買了人民文學(xué)、岳麓書社兩個版本。何以買兩個？人民文學(xué)版分四本，有人借去，弄丟一本，心痛啊，如四胞胎，丟一個歿一個似的。人家又不說替我再買一部，你又不能追著討要，因為，沾著一些親，總不能顯著太小氣吧？就只好又買了岳麓版，精裝，好看。
　　 《紅樓夢》問世后，狗尾續(xù)貂者不老少，但后來出版的不太多。只買了一部《紅樓姊妹篇》。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好像一個叫張之的青年，續(xù)寫了《紅樓夢》后四十回，還很轟動的。就忍不住買了，后來就找不到了，沒記得借給人呀？奇怪。看來，不是你的，留不住。1984年，北京出版了蔡義江編著的《紅樓夢詩詞曲賦評注》，價1.10元。有戰(zhàn)友買了被我看到，厚著臉皮硬是索得。大凡愛書的，跟他索書確實需要厚臉皮，因為他也愛極了，割舍起來就艱難。1997年，此書經(jīng)作者修訂后，以精裝形式出版，價20.80元。內(nèi)容增加不少，買下。閑著逛街，見舊書攤，有一本《紅樓夢卷》，只有上冊，價一元。竊喜，買了。心里始終惦記下冊有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后來在圖書批發(fā)市場發(fā)現(xiàn)上下冊《紅樓夢資料匯編》，由中華書局出版，價36.00元，更喜，買了。翻閱，才知，與《紅樓夢卷》是一家，豎排，這無疑多出一本上冊。但心里坦然了，終于知道下冊的秘密了。這套紅學(xué)資料，囊括了建國前的研究成果，還有很多詩詞曲賦，讀來很有收獲的樣子，不過，過些時就忘得干干凈凈。也是，腦子里存這些干嘛咋？故紙堆里的東西，還有發(fā)霉的刺鼻味道。
　　 《紅樓夢》連續(xù)劇一經(jīng)問世，《紅樓夢》就賣得快起來。紅熱一時成為時尚。中國電影出版社出版了《紅樓入門》一書，區(qū)區(qū)8毛錢，薄薄的一本小冊子，對于普及紅學(xué)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至于與《紅樓夢》的相關(guān)的其他作品，都是我在不同年份，不同地點，漸漸買來，前后歷許多年，其中酸甜苦辣，不喜歡書的人難以理解，傻乎？現(xiàn)在一想，還真是，買一本，得了，夠了，買那么多有聯(lián)系的紅書，又不研究，何苦來？不買書，省下錢來，吃了喝了落個實惠，豈不更好？
　　 然而，情況往往出乎人的預(yù)料，愛書人，不是人們想的那么膚淺。須知，我不吃不喝，也要得到喜歡的書，只有書在手，心才會安寧。那么，買與《紅樓夢》有關(guān)的書呢？無非是兩個原因，其一，喜歡，這應(yīng)是有力的理由；其二，想深入知道,《紅樓夢》能成為養(yǎng)家糊口的學(xué)問，奧妙在哪兒。當(dāng)然，也許，咱也想在考紅中，露一鼻子，但很遺憾，有其心，無其能，罷了。因此，這些書，林林總總，方方面面，細讀的，有之；粗讀的，有之；未讀的，也有之。有時，瀏覽這些書，心里不免疑惑：真的喜歡呢？還是僅僅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抑或是虛榮心？
　　 比如，分析紅樓人物的，王昆侖的《紅樓夢人物論》，朱一玄的《紅樓夢人物譜》，是我仔細看了的；研究版本學(xué)的，就看不下去了。比如，《張看紅樓》(張愛玲)《紅樓夢魘》等。
　　 有些粗粗瀏覽，如劉夢溪的《紅樓夢與百年中國》，周汝昌的《紅樓夢與中國文化》《紅樓小講》《紅樓奪目紅》；還有的就匆匆瀏覽了，就是索隱一類，霍國玲的《紅樓解夢》,馮精志的《百年宮廷秘史》,土默熱的《土莫熱紅學(xué)》,胡邦煒的《紅樓夢b面解讀》,劉心武的《紅樓夢三釵之謎》。有時候就覺得，就算是曹雪芹的家族史，研究進入了牛角尖，偏執(zhí)，狹窄，似乎自己說的是歷史，是真事，是所見所聞，甚至編排了很狗血的情節(jié)。如此，消減了《紅樓夢》的藝術(shù)價值還不自知。試問，這樣的研究，價值何在？與你與讀者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嗎？反過來，還是得說，不做驚人之說，怎么吸引眼球，怎么賺取金錢？心里就釋然了。人家辛辛苦苦寫了，賣書賣歷史，沒犯罪，還能怎的？就當(dāng)自己捐了，心就平了。一部紅樓，養(yǎng)活若干人，姑且說這些人是“啃紅族”吧。
　　 從《紅樓夢》里一句話，一個情節(jié)，一段描寫，一個人物，就敷衍出一篇文章，一部書，一部學(xué)術(shù)著作，這真是大師啊。心里不禁佩服之至。看書目便知，何等細心，何等敏感，探幽發(fā)微，刨根究底，你還能怎的？一個字，厲害！一個人啃紅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啃紅，從不后悔，從不氣餒，從不退縮，耐得孤獨，不怕坐冷板凳，不怕家人他人白眼相向，豁上一生，與《紅樓夢》干到底，這是什么精神？這是為《紅樓夢》糾纏一輩子的精神，這是與《紅樓夢》同生共死的精神，這是為《紅樓夢》一條道走到黑的精神。請看：《看紅樓說中醫(yī)》，《紅樓夢性愛解碼》(聶鑫森)，《私語紅樓夢》(水晶)，《紅樓一家言》(高陽)。至于高陽寫的小說，洋洋大觀，演繹紅樓由來，更是讓人嘆為觀止。我認為，最有價值的，還是買對了一部《紅樓夢鑒賞辭典》，這是1991年春由上海古籍出版，價9.90元，覺得很值。
　　 不過，還是要說一句話，幸而考紅的人是極小的一部分，否則，成了大觀也讓人難受。
　　
　　 五
　　 《三國演義》，列于四大才子書，自然要購置的。先后買了幾種版本。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的毛宗崗評點本，1981年出版，三冊，不到四元，載有多種序言，以及讀法，凡例，繪圖，很不錯。山東人民出版社的版本，上下兩冊，也有人物繡像。還有買過《三國志通俗演義》，兩冊，是240回本。后來好像是經(jīng)毛宗崗的整理，定稿為現(xiàn)在的120回本。但這套書貴賤找不到了。沒有印象借出去，但很奇怪。莫非插翅飛走了？
　　 常言說，少不看《水滸》，老不看《三國》。不知道說的是何道理？是說看了學(xué)壞？用智謀？耍詭計？使暴力？估計是小孩子看多了梁山好漢，打打殺殺造反啥滴不好吧？至于三國就沒有道理了啊！少時最愛看三國，但看到六丈原，就不忍再看。不想讓諸葛亮死掉，總想讓蜀漢勝利，那才是最好結(jié)局。后來才知道，小說是基于歷史的演繹，連七分史實也沒有。
　　 所以，有一年到北京王府井新華書店，到借書專柜，用軍人通行證借了《三國志》看，就翻閱蜀漢看?？吹煤芸?，半是看半是猜，一目十行，也看了個半生不熟。只是了解了一些史實而已。再后來，干脆買了一套《三國志》，五本，其他23史沒要。閑暇之余，閱讀幾頁，反而讀不下去了。這套書至今還悠閑地躺著睡覺，不知道做什么夢呢。
　　
　　 六
　　 其實，在四大才子書中，最吸引人的當(dāng)屬《西游記》和《水滸傳》了。
　　 少年時代，對神神鬼鬼打打殺殺的小說，還是很推崇的，熱鬧，好看，最主要的是，激起了滿腔的激情，讓熱血高度沸騰。你想，能默念神咒上天入地，誰不向往？能振臂一呼應(yīng)者云集，誰不羨慕？
　　 《西游記》是借來看的。借來的書要快看細看，因為還要好借好還，再借才能不難。所以，不但看，還要記，還要背，主要情節(jié)爛熟于心，才有出去與小伙伴們炫耀諞示的資本。那時候，在生產(chǎn)隊干活，圍在我身邊的好幾個，就聽我講《西游記》的故事，孫猴子出世，拜師學(xué)藝，龍宮借寶，大鬧天宮，以及西天取經(jīng)，等等諸多故事，心里記了個八九不離十。1980年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社出版《西游記》，三冊，3.40元。內(nèi)有古干的精美插圖。這部書一出版，就讓我拿下。但是，就是沒有仔細看，主要原因，還是太熟悉了，故事大都知道，再看，除非是搞研究，可惜沒有那才能。直到不久前，倆外孫跟我一起到書櫥那里，被拾翻出來，小寶認識那三個字：《西游記》。倆外孫看過動畫，就搬起書，讓我講。這么著，把出世、鬧天宮簡單講了一遍，你要按著書念，肯定不行，就這，講著講著，睡著了?？磥?，書，不但傳播知識，還能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