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消失的村莊(隨筆)
晨七時,走出家門,室外的溫度已近二十度。太陽宛如一個圓形的發(fā)光體正向地面投射出萬根金針。遙望馬路的盡頭好像有一層白色的煙霧在彌漫,我知道,那是一股股熱浪正在升騰。這時,有幾只花喜鵲站在綠枝間嘰嘰喳喳地在聊天。那聲調高亢又嘹亮,粗獷又遼遠,好像這偌大的蒼穹之下就是它們的會客大廳!
這時,遙遠的記憶宛如一尾小魚悄悄地從歲月深處游弋而來,讓人內心溫潤!
我出生在農村。那時,村民們基本都以種菜為生。在外人看來,種菜的人家四季都有菜吃,一定吃穿不愁。其實不然,種菜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勞作,幾乎天天都長在地里。因為地里的活永遠也干不完。鋤草、間苗、施肥、澆水……而且,在地里干活,大多數(shù)都要貓腰去做,所以,村里上了年紀的老人都佝僂著身子走路,那背在身后的手也是粗糙干裂,不忍多看。
干地里活大多數(shù)人都遵循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時間規(guī)律。但唯有夏天例外,每年一到夏天家里的老爺們一般早晨四五點鐘就會起床,簡單收拾一番就去地里。因為那段時間天氣最涼快,四周也安靜,出活最多。但隨著太陽升起,地表溫度和濕度都在逐漸升高,已忙碌了幾個小時的人們又渴又餓,就開始陸續(xù)扛著農具回家。白天一整天的時間幾乎都是貓在屋里。等下午五點多鐘吃完晚飯,看太陽已逐漸西墜,陽光不再毒辣,然后又拿著農具去地里轉上一圈。因為地里的秧秧苗苗就像他們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不勤看著點,可不放心!
夏天的早晨,每家都會從地里間下許多菜苗。然后,隨便堆放在自家門口的陰涼處,任左鄰右舍隨便來拿。這時大嬸、大媽、小媳婦們都拿個小板凳,圍在一起,往往是一邊擇菜一邊扯開話匣子。聊的無非就是誰在哪尋到一個好看的鞋樣兒啦,要不就是誰學會了一個織毛衣的新方法,還有就是怎樣調餡好吃……反正都是這些日常瑣事。有時,也不知誰談了一個什么話題,一群人都“咯咯”地笑出聲。也許,清晨這段時間,對她們來說是一天中最悠閑、最快樂的時光了。
但是,她們的快樂卻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那時,我下夜班剛睡著,她們的笑聲往往如“長腿”一般徑直往我耳朵里鉆,不想聽都不行。我有時閉著眼大聲嚷嚷“煩死人啦,小點聲音……”那時,坐在胡同聊天的媽媽聽到我的叫嚷聲,跑過來說:“我把窗戶先給你關上哈!”然后,又把院門輕輕帶上。我那時心里暗想,真像河溝里的一群蛤蟆……
如今,時代的腳步越來越快,記憶中的村落早已淹沒于改革大潮之中。村子里低矮的平房早已被鱗次櫛比的高樓而替代。但每家那個即安全、又嚴密的防盜門,卻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逐漸在拉遠。
還遷后,曾經胡同里的那群人也會相繼來到樓下的廣場里聊天,但她們聊天的內容正在發(fā)生轉變,“唉!你們看,我這衣服可貴了,我兒子專門在老美華給我買的!”“你們知道嗎?我們隔壁的王老頭聽說外面有人啦!家里打翻了天!”“你們看,老李家的兒媳婦,也不上個班,每天抹得妖里妖氣的,也不像什么好貨!”……她們有時也會相視一笑,但眼神里盡是鄙夷和不屑。
有時,回娘家,媽媽如若不在屋,我也會去廣場找她,但聊天的人群中經??床灰娝纳碛?。后來媽媽告訴我,“現(xiàn)在,她喜歡去沒人的地方遛彎了”。那天,媽媽輕聲地說,“夜里做夢,又回老家了,人們都坐在胡同里聊天,咋那么開心呢!”
我知道,媽媽是懷念當初人與人之間的那份簡單了。也許,當人們只顧物質生活的享樂,心里被自私、攀比、虛榮、刻薄而填滿時,那曾經的樸實、純真和善良,已無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