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香】度過艱難時光(小說)
公元2022年11月10日,建設(shè)美好鄉(xiāng)村扶貧攻堅戰(zhàn)項目工程拉開序幕。在萬嶺村筑路,中午戚巖涵老板供飯,天寒地凍,村民李熄火主動開言,讓我們?nèi)ニ覗|大廳吃飯。家住隔壁翻斗車司機(jī)袁春來從家中搬來啤酒和白酒,三登記板臉喝下半瓶青島啤酒,他沒有喝白酒,也沒有開口吃飯。表情失意地放下酒杯說:“將就喝這杯啤酒,早知道不好喝,我干脆一口也不喝!”
三登記又接著說:“今天的米飯也不好吃!”
我不知道內(nèi)情。
張同付低頭吃飯回答道:“很好吃的?!?br />
三登記把自己碗里的米飯倒進(jìn)張同付的碗里,張同付沒有拒絕,他沒有把飯吃光,索性將所有人剩下的飯菜倒進(jìn)塑料袋中,口里說“好好,”拎回家喂雞喂鴨去了。
下午,拉混凝土的罐車遲遲未來,直到太陽落山才姍姍來遲,我們加了兩個小時班,寒氣幽幽,三登記空心肚子,臉色變成了紫豬肝肺模樣,一句話語也懶得說出。
張同付在震動棒的嗚嗚叫聲對我悄聲說:“那個人餓得挺不住了,不屈??!”
11日早上6點40分,我們統(tǒng)一到戚巖涵家院中集合,天冷結(jié)冰,柴油機(jī)里已經(jīng)加上熱水,可是還是發(fā)動不響,它的水嘴壞了,朝下滴水,開車的小吉用棍子馬虎塞在里面,這才沒有淌水。戚巖涵在柴油機(jī)下點火燒了一會兒,兩人同心協(xié)力,才把柴油機(jī)馬達(dá)搖響。
中午在袁春樓老師家院中吃盒飯,本村酒店老板陳廣五送來的,袁老師拿來兩瓶洋河大曲,一箱青島啤酒,一袋葵花籽,讓大家分享。
三登記和張同居兩個人回家吃飯,抱怨盒飯實在難吃。誰也沒有挽留他們。處于疫情肆虐期間,人的內(nèi)心世界難以看透,不易捉摸到,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今日的盒飯里依舊是米飯,與昨日不同的是豬肉變成大蝦和一些雞肉和白菜。
下午在姜世華家前面修路面。真不明白,一段好好的水泥路面,為什么要用抓泥機(jī)抓破,然后用剛拉來的混凝土再重新修筑一遍,不知什么用意。
同學(xué)姜世華問我:“聽說你們東頭陳廣東的妻子陽了死了?”
我糾正他的說法:“陽是陽了,沒有死,夜里去了海州四院。”
13日早上來到戚巖涵家聚會之后,去了萬嶺村西,污水井坑里泉了很多水,水泵凍壞了,抽不上水,用人工拎水,污水井坑需要打墊層,拌了一灘石子沙灰,剛要朝坑塘里推,來了一幫口音很夸的外鄉(xiāng)民工,工頭子對我們說:“這可是我們的活計??!”
我們的人說:“是你們的活兒就還給你們唄。”
外鄉(xiāng)人說:“石子沙子都是我們的?!?br />
我們的人說:“我們的水泥怎么辦?”
外鄉(xiāng)人說:“好辦,我們還給你們一袋水泥。”
我和張同付被安排去支過度槽模板。
我對那些外鄉(xiāng)人說:“我們這里剛剛發(fā)現(xiàn)一粒新冠,陽的。你們難道不怕?”
外鄉(xiāng)人說:“我們那里沒有發(fā)現(xiàn)?!?br />
下午,外鄉(xiāng)人從萬嶺村撤離,匆忙丟下三百多個窨井,我們接替了外鄉(xiāng)人的砌窨井活計。
當(dāng)天支完模板收拾東西時,一個婦女讓我把手里的二斤鐵絲給他,我用鉗子剪了一半給她,她嫌少,伸手讓我全給她,遭到我的拒絕。
那個女人拿走了鐵絲,我才發(fā)現(xiàn),戚巖涵此刻正襟危坐在他的電動三輪里,透過有色玻璃,已經(jīng)把眼前發(fā)生的一幕看在眼里。
14日,早晨天閃亮,我們依舊在戚巖涵家里集合,時間正好4點半,戚巖涵讓我與張桂香暫時調(diào)動一下,叫我把我手中的鐵锨讓與張桂香,王小埠村有鐵锨。張桂香留在萬嶺村幫助大工匠砌窨井,我冒著嚴(yán)寒,去七里外的王小埠村砌窨井。
一路上,與張同居同行,張同居說:“張桂香當(dāng)不好小工子,我在窨井里,伸手怎么也摸不到她遞給我的磚頭?!?br />
原來是這么回事。我今日與王小埠村老劉結(jié)伴,砌村中的一口窨井。磚頭與沙灰現(xiàn)成堆積在污水井坑塘邊,我問站在污水井里的老劉說:“去哪里弄水來?”老劉直指水坑一角的住戶說:“你去大老劉家拎水,我與這家人不談腔?!?br />
大老劉和他妻子在自家院子里晾曬粉條,他們從家里拿出一掛一掛粉條,晾曬的粉條一行行排滿家院,銀光透亮,像似一掛掛瀑布。我開始用大老劉家的水泵打了兩桶水,后來大老劉讓我從洗刷粉條的塑料布鋪成的水池里又舀了兩桶水。
傍晚三點多鐘,戚巖涵讓我們砌村中路南的一個污水井,坑塘里塌下一塊泥團(tuán),足夠我們倆人翻運(yùn)一個多小時的。
戚巖涵說:“我去找抓泥機(jī)?!?br />
戚巖涵走后,老劉讓我隨他去村后一個污水井,讓我推一小車沙灰,他說完這話,自己先一步去了村后,他說不好意思趁機(jī)休息。
我推小車正要離開,看見抓土機(jī)來了,我急忙去找老劉,老劉似乎很不情愿離開,他對一個手拿塑料管的綠衣女人說:“你家的井只好明日砌了。”
抓土機(jī)抓完路南邊的泥塘,里面很快泉出一些水來,村后綠衣女人走來,對坐在路南紅衣女人說:“小花,你家的泥塘怎么泉水了?”
紅衣女人撅起嘴巴說:“泉不泉水我哪里知道?你問老劉!”
綠衣女人覺得沒趣,索性沒有答理她,就舉步走向一處路邊站有幾個人的地方湊熱鬧。紅衣女人這才沖著村后綠衣女人說:“丑婊子,不是她叫抓土機(jī)先去她家,經(jīng)過我們家的泥塘邊,怎么會塌陷下一大泥?”
抓土機(jī)抓完路南泥塘就走了。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男人手柱拐杖走向泥塘邊,他身穿一件老式軍用棉襖。
紅衣女人沖著老人說:“站遠(yuǎn)點,大肝肺!”
老人并不理會她的好意,反而又向泥塘邁進(jìn)一步說:“完了?!?br />
紅衣女人說:“老肝肺,我的話你就是不聽!”
我試探地問紅衣女人:“他是——”
紅衣女人說:“他是我男人?!?br />
“你非常關(guān)心他。”我猜測說:“他當(dāng)過兵?”
紅衣女人說:“當(dāng)了十二年兵,算一個兵油子!”
我問她:“你沒有給他買一份保險?”
紅衣女子說:“當(dāng)時他得了腦血栓后遺癥,口水漣漣,我拍他活不了多少年,誰知道閻王爺就是不叫他去報到!”
當(dāng)天晚上收工時,紅衣女人看見我們還剩下兩小車沙灰,特意懇請我們,辛苦一下,在她家門前幾米長的石子路上,用沙灰鋪墊一下,以防老頭子跌倒。
12月15日,早晨在戚巖涵家聚會,剛把電頻車停在戚巖涵家門旁,戚巖涵說:“你快去王小埠吧,人家兩人都到王小埠了?!?br />
趕到王小埠,張同居和大奎正在村后用一家花生藤烤火。
我急忙轉(zhuǎn)身回到我們昨天晚上沒有砌完的窨井旁,井邊紅衣女人守候在井旁,我和老劉推了幾車沙,紅衣女子從自己家院子里提來了三桶水。
老劉全神貫注砌井,我繼續(xù)共給他沙灰。
干完這一戶,戚巖涵讓我們兩組人員合在一起,去砌村中間的大窨井。趕到那里一看,嚇一跳,不知什么時候,窨井坑塘里冒出了一股股清清泉水來。
這確實讓人納悶:這些水是從哪里來的?
井邊的老年主婦說:”還有誰朝窨井里放水呢?就是北面晾曬粉條的那一家子,人緣好,跟全村人都不談腔!”
有一個笑面女子從家里跑出來說:“老劉,我負(fù)責(zé)抱石頭,讓你把這股咕咕冒的流水堵?。 ?br />
老劉犯難地對我說:“老王,我們?nèi)テ鰟e的窨井吧!”
老年婦女罵道:“這污水井是淌污水的,怎么能讓自然水在里面流淌?”
笑面女子說:“老劉怕死鬼,我來堵?!崩蟿⒄覚C(jī)會解手去了。
笑面女子摩拳擦掌抱來幾塊石頭,朝著冒水處堵去,那水怎么也不聽她的擺布,照樣向外涌流而去。
坐在土堆上的老年婦女獻(xiàn)計獻(xiàn)策說:“秋花,我回家拿魚鱗袋皮給你堵!”
轉(zhuǎn)眼間,她從家中拿出五六條袋皮。
笑面女子把袋皮窩成團(tuán),填進(jìn)水洞,開始好像水勢變小了,轉(zhuǎn)眼又變大了。
笑面女子從家里找來錘子,鋼釬,把袋皮朝冒水的地方叮當(dāng)打去,還是無濟(jì)于事。她的舉動宣告失敗,為了泄氣,笑面女子罵道:“那兩個老屄養(yǎng)的,只顧朝人家淌水,這會兒心安財穩(wěn)了,別高興太早了,他們不等到修完污水井就死了!”
水沒有被堵住,兩人只好作罷。
中午,村干部找到晾曬粉條的那家老公倆,爽快答應(yīng),最近幾日不往污水井里放水了。
我們也只能夠等到改日再來施工。
12月16日,我們帶上丁耙,鐵锨,磨光機(jī),在萬嶺村打混凝土。這個姜世強(qiáng)看似人五人六,西裝革履,說出話讓人打嗆鼻子。
今日給他家鋪打門前甬道,事先我們在他家門兩邊支上木方邊框,以防淌漿。
姜世強(qiáng)從家里走出來,打起官腔說:“幫助我用尺寸度量一下,這甬道必須打在大門正中央,不偏不倚?!?br />
三登記嘟噥一句:“差一兩公分看不出來?!?br />
姜世強(qiáng)用話堵他:“你干就干不干拉倒,你不干自然有人干!”
三登記白眼朝著姜世強(qiáng),欲言又止。
姜世強(qiáng)掏出煙來,一人一根,挨到敬三登記時,三登記把他拿煙的手推過去:”不吃你的煙!”
中午,戚巖涵查看手機(jī)天氣預(yù)報,說:“明早零下九度,不干了?!?br />
收工時,技術(shù)員小朱關(guān)照戚巖涵:“明日照干不誤,把打完的路面上撒一層厚厚的泥土防凍,”
騎車經(jīng)過戚巖涵家門口時,戚巖涵關(guān)照我:“明日去王小埠發(fā)財?!?br />
12月17日,早上零下8度,6點40分出發(fā)到王小埠村東鄰一個十字路口,寒風(fēng)呼叫不停,路旁的電線在水泥桿上吹著口哨。我和張同付被分配到上次因泉水停工的那口大窨井去砌磚。戚巖涵說,哪兒已經(jīng)沒有一點水了。
可是去到那里一看,里面還是有水,還在往外泉,只是沒有上次洶涌罷了。我們卸下四包水泥拌成的沙灰,戚巖涵說:“昨晚還沒有水的,怎么一夜過來,又有水了?”說著他卸下水泵。說,“你們想想辦法,克服泉水這點困難,今天完成就行?!逼輲r涵走后,張同付說:“我沒有吃早飯,本來不想干的,疫情肆虐,被他硬叫來了,天這么冷,萬一陽化了,苦錢不值得。不是你來,我現(xiàn)在就回去。”
扒開沙灰,抄一遍,一邊把井里的洪水朝沙灰里打,一邊用磚頭和沙灰朝井里填,張同付穿著高幫靴子,帶水作業(yè),從四十公分水下砌出幾圈墻來,終于喘出一口氣。前面那位笑面女人表彰我們說:“你們真有干勁,滴水成冰也不顧,我給你們拍一個抖音視頻吧!”
“我們不用?!蔽铱粗以褐幸淮泊采习椎靡鄣纳接蠓壅f:“你把你家制作粉條的工序在抖音上展示一下吧!”
她表示保守說:“我們的粉條生意暢銷,不可宣傳?!闭f完,她彎腰收拾堆放在鄰居家屋山墻下的碎木片,碎樹枝,爛竹片,選好一處麗亮寬敞地方準(zhǔn)備重新堆放。我懷疑,她們鄰居關(guān)系緊張,害怕別人使壞放火把?
這時,那位老寡婦來了,也幫助她堆積木材。
笑面女子讓她休息,她卻說:“我重活兒干不來,這點輕松活計還行的?!彼又终f:“紅霞,過幾天粉條做出來了了,賣25斤給我。”
“行。”
張同付跟風(fēng)說:“我明天就來你家稱幾十斤。”
笑面媳婦說:“現(xiàn)在家中一根粉條也沒有?!?br />
窨井的墻一邊砌完,一邊就凍起來。我讓笑面女子找點什么東西蓋上,假如蓋不好,那就是豆腐渣工程。下午我們在村西砌污水井,寡婦大嬸找到我們,說:“我剛剛看見那個穿花衣服監(jiān)理,問問他,我家房后的井坑怎么還不填?如果我家的房子歪了,這是大事,怎么一轉(zhuǎn)眼他就不見了?”
“監(jiān)工剛剛向東走去?!?br />
老寡婦自己親口告訴我們:她的丈夫三十多歲的那年冬天,參加扒大河,放炮被炸死了。她獨自拉扯大五個子女。
19日中午收工時,我去喊張同付一起回家,張桂香去拎水,她說:“還剩下六皮磚,你來搭把手,我們一起走?!?br />
我說:“我渾身沒有一點勁,非常困倦,口腔上顎痛癢,像似感冒征兆。”
張桂香說:“那你就頭走吧!我感冒還沒有好呢。有心請假療養(yǎng),恐怕被解雇?!?br />
我留下來,幫助拾磚頭。臨收工回家時,讓張桂香替我向戚巖涵請一天假。
病來如山倒,下午在村衛(wèi)生室掛了一吊針,回到家,妻子說:“你的臉通紅,沒有掛退燒藥?!?br />
我隨及用體溫表量一下:高燒40度。急忙回到衛(wèi)生室補(bǔ)打了一小針退燒藥。
夜晚戚巖涵打來電話:“明天來干活。”
我回答道:“不行,高燒沒退,保護(hù)小命要緊?!?br />
戚巖涵說:“你不來,我就重新找人了!”
我說:“你找人吧,我不干了?!?br />
戚巖涵說:“好吧!”
三天后,戚巖涵又打來電話:“我估計你已經(jīng)恢復(fù)健康,來干活吧?!?br />
我說:“不行,現(xiàn)在正掛吊針,一邊掛,還在時不時口吐膿血……”
戚巖涵問:“你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清?”
我聲嘶力竭說:“我的嗓門腫痛得非常厲害,眼睛干澀,迷迷糊糊,雙目想要流淚又流不出來,被陽得要血命……短期內(nèi)不能干活?!?br />
戚巖涵問:“還得掛幾針?”
我說:“眼下生死未卜,哪里知道?。俊?br />
“我的天,這么厲害!其實,我也在感冒,就是不發(fā)燒,也沒有吃藥。”戚巖涵說:“你什么時間恢復(fù)健康,什么時候來干吧!”
我說:“到時間我會打電話與你聯(lián)系!”我掛了電話,提起精神,即興對身邊同齡男病友說,“今年陰曹地府大量征招老頭,無論城市農(nóng)村,每一天都有一些老人病逝,穿孝服的人隨處可見,劉關(guān)張相繼走了——將星墜落,剩下的老人原地帶命吧!各村衛(wèi)生室病床上擠滿掛吊針的病人,醫(yī)生自己也在感冒,加班加點,各個病號直到身體恢復(fù)健康再收醫(yī)療藥費?!?br />
同齡病友莫名其妙瞄我一眼,避開話題回答說:“奇怪,我這身上掛著吊針就好受,拔下吊針立馬難受?!?br />
2022年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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