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遠方的召喚
　　 要不是在布達拉宮前留下紀念照，人們不會相信我會站在雪山高原。
　　 許是人生暮年，總在日落之時向西方遙望，會想那夕陽究竟落在什么地方。那遙遠的天邊就是西藏，西藏會是什么樣子？高原，雪山，喇嘛，廟宇，藏羚羊，野驢，雪豹，藏獒，蟲草，雪蓮……一連串的會出現(xiàn)在腦海，神奇、神圣而又空靈。西藏，是既讓人敬仰又畏懼的西藏，讓人望而卻步卻欲罷不能的地方。
　　 朋友的兒子在西藏工作，他幾次提起想去兒子工作的地方看看，每一次他的不經(jīng)意提起，在我心里蕩起一陣陣漣漪，那不就是到拉薩看看？假如能和他一道同行，不就了卻了自己的心愿。但一想到自己的身體，想到危言聳聽的傳說，也就按下了蠢蠢欲動的念頭。
　　 偶然和家人說起，聰明伶俐的小外甥快人快語：“既然有這個心愿，就去實現(xiàn)它。趁還有時間，不然終身遺憾?！苯o兒子打電話，兒子也支持：“想去就去，如果有什么意外，我半天之內(nèi)趕到你身邊。”于是，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來一次終極遠行，遠就遠個徹徹底底，遠就遠個意料之外，遠就遠個心驚膽戰(zhàn)，遠就遠個死不足惜，目標西藏！拉薩！
　　 2023年6月13日0時28分，Z21次列車從太原火車站徐徐發(fā)車，一路向西。我蝸居在一尺寬的臥鋪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對著黑黢黢的車窗外暗自吶喊：西藏，等——著——我！
　　 車輪攜星辰碾過呂梁，跨過黃河，掠過陜西，進入寧夏，在距太原站739公里的中衛(wèi)火車站稍作喘息。中衛(wèi)火車站海拔1226米，中衛(wèi)被譽為“沙漠水城、花兒杞鄉(xiāng)、休閑中衛(wèi)”，南部多丘陵溝壑，北部多低山沙漠，中部黃河沖積平原因獨特的大漠風(fēng)情走紅，被譽為“東方摩洛哥”，雖然誘人但不在此次行程之內(nèi)。
　　 緩了口氣，列車如綠色蟒蛇，穿山越嶺，進入甘肅，在海拔1563米的白銀市火車大轉(zhuǎn)彎，碾過千溝萬壑的黃土高原，二跨黃河，到達位于中國大陸陸域版圖的幾何中心，中國大西北鐵路、公路、航空的綜合交通樞紐，享有“絲路重鎮(zhèn)”“黃河明珠”“西部夏宮”“水車之都”“瓜果名城”等美譽的蘭州。
　　 西進，一路西進，一頭扎進青海，在海拔2263米、被譽為“青藏高原璀璨的明珠”的西寧更換車頭，駛?cè)胝嬲饬x上的進藏線，遠山近水，牛羊成群，你會舍不得眨眼睛。窗外的景色，太美了！
　　 青海湖，海拔3200米，中國最大的內(nèi)陸湖，青海省名稱也因此而來。湖水浩瀚無邊，蔚藍空靈。湖的周圍被群山環(huán)抱，貼近湖畔則是蒼茫的草原，一望無際的湖水和天空融為一片，碧綠的湖水蕩漾著粼粼的波光，在陽光照射下，是那么的純潔干凈，晶瑩而透徹。1000多年前，唐蕃聯(lián)姻，文成公主遠嫁吐蕃王松贊干布。臨行前，唐王賜給她能夠照出家鄉(xiāng)景象的日月寶鏡，途中，公主思念起家鄉(xiāng)，便拿出日月寶鏡，果然看見了久違的家鄉(xiāng)長安，她淚如泉涌。然而，公主突然記起了自己的使命，便毅然決然的將日月寶鏡扔出手去，沒想到那寶鏡落地時閃出一道金光，變成了青海湖。古老的傳說一直流淌在民間，雖然不可信，但王洛賓先生在青海湖金銀灘草原上遇見了美麗的卓瑪姑娘創(chuàng)作出的那首膾炙人口的《那遙遠的地方》：“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我愿流浪在草原，跟在她身旁……”優(yōu)美動人的歌曲廣為傳唱，足以說明青海湖的美，美到了極致。
　　 車到格爾木，已是晚上10點了。聽列車員說列車將穿越可可西里、羌塘兩大無人區(qū)，此時海拔陡升至4500米。車窗遠處朦朦朧朧的群山是昆侖山，過了昆侖山口就進入了可可西里自然保護區(qū)，可可西里蒙語意為“美麗的少女”。看不見野驢，看不見藏羚羊，更沒有美麗的姑娘，但對這塊神秘的地方充滿了渴望與憧憬。我的視線戀戀不舍從窗外收了進來。生活就是由滿足和很多缺失組成的，遺憾往往也是一種幸福?？煽晌骼?，夢里見，可可西里，等著我！
　　 夜色中，列車繼續(xù)往西南爬升，需要翻越海拔5072米的唐古拉山埡口。唐古拉山藏語意為“高原上的山”，在蒙語中意為“雄鷹飛不過去的高山”，是青海和西藏的天然界山，翻過山口就進入了西藏。列車爬行在東起青海西寧，南到西藏拉薩離天最近的鐵路上，從海拔5068米的唐古拉山車站呼嘯而過，我反復(fù)哼唱著韓紅的歌《天路》：“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把我們送到人間天堂……”去和夢中的卓瑪相會。
　　 黎明，列車已從可可西里邊緣貫穿而過，這里的海拔高達4600米?！把┥剑　彪y怪昨晚感覺很冷，同車人說車外溫度零下一度，我趴在車窗向外張望，牦牛如一顆顆黑珍珠撒在淡綠色的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巒，再遠些高些就是雪山，不經(jīng)意看到雪山頂上云霧繚繞，露出一塊湛藍的天空，簡直就像畫家的調(diào)色板。太神奇了，我大叫，叫同行的伙伴快看，同時按下了手機快門，把這一奇妙的美景，定格在我的手機里，留在心中。
　　 早晨7點，進入西藏海拔5200米的安多縣，湖泊在這里交流縱橫，高山起伏，綿延千里，蔚為壯觀。接著到了那曲，那曲的一山、一水、一草，匯聚成這個獨特的地方。措那湖！列車與她近在咫尺，比青海湖更美的高原湖，位于唐古拉山和昆侖山山脈之間，屬高原湖泊型自然風(fēng)景區(qū)。它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海拔高度4650米，相傳是金剛魯姆女神的瑤池，是當(dāng)?shù)氐?quot;神湖"。遠處，藍天白云，卓格神峰隱隱作態(tài)，近處，青丘著意，綠水清漪，山水相映，青藏鐵路與寧靜美麗的神湖貼身而過，伸出雙手就能鞠一捧甘甜凜冽的圣水。日出，金黃的陽光，照耀著遙遠的高原雪山映入眼簾，中間云帶，下面草原，海一樣遼闊的湖面，瑪尼堆連成的軌跡，搖曳的五彩經(jīng)幡，納木措圣潔的美讓人發(fā)癲發(fā)狂。唯一的不足就是在列車短暫停靠的那曲站，打火機打不著火，沒能過上煙癮。列車員笑指煙民：“早就告訴你們這里缺氧”，可著勁一吸，還真是脯緊，我趕緊回到供氧車廂。
　　 正午，列車停靠在拉薩站，我顫栗著站在車廂口，像剛剛離開母親懷抱蹣跚學(xué)步的嬰兒，不敢邁出踏上高山之巔的第一步，生活在祖國內(nèi)地，等同生活在母親的襁褓之中，跌倒了有人扶，創(chuàng)傷了有人醫(yī)，一旦失去了依靠，反倒無所適從。我又像即將步入考場的考生，攤在面前的是怎樣的考題，等待自己的將是什么樣的考驗？在眾人的催促下，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哆哆嗦嗦踏上了西藏土地，打量著眼前的山，頭頂?shù)奶欤瑧腋≡诳罩信e手可觸的云，到了嗎，天涯？我問自己。
　　 搖了搖頭，確認自己真真正正來到了西藏。“好像軟綿綿的，站立不穩(wěn)，”同行的伴侶這樣說。“心理作用”，我笑著說。使勁跺跺腳，仰天吶喊：“西藏，呀咕嘟！喜馬拉雅，巴扎嗨！珠穆朗瑪峰，我——來——了！”
　　
　　 二、神奇的布達拉宮
　　 朋友的兒子兒媳按照藏族的禮儀為我獻上了哈達，說“扎西德萊！”然后委蛇在父親身邊，他們沒有熱烈的擁抱和過多的寒暄以及禮儀般的握手，但我看到父親的眼角泛起一道淚光，遠隔萬水千山的相見，朝思暮想的牽掛在這一刻釋然，其情其景也十分感人。
　　 拉薩，一座充滿遠古神奇和現(xiàn)代文明相包容的國際城市，在鱗次櫛比高樓大廈之間，點綴著鮮明西藏特色標志的廣告，還有摩天輪，海盜船，過山車的娛樂公園，更多的是綠草、翠柏、蒼松、白云以及道路兩旁懸掛著的鮮艷的五星紅旗。我問朋友的兒子，這大概是祖國最邊遠的繁華城市吧，他點點頭，指著前面說，這就是內(nèi)地人無限向往的布達拉宮。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我驚叫一聲，那座神奇，神圣，被無數(shù)歌唱家傳唱的布達拉宮映入眼簾。布達拉宮依山壘砌，群樓重疊，殿宇嵯峨，氣勢磅礴，紅、白、黃三種色彩形成鮮明對比，美輪美奐，如滄桑的老人俯瞰人間巨變，如豪橫的藏族漢子氣勢雄偉！盡管與他擦肩而過，我已經(jīng)強烈的感受到一種無名的莊嚴與崇高，幾乎要即刻撲在他的懷里，這可是世界屋脊上的皇宮啊，多少人無比向往，無限崇拜的地方。
　　 公元7世紀，松贊干布統(tǒng)一青藏高原，建立了奴隸制政權(quán)。松贊干布開拓了疆土，設(shè)置了政治軍事的統(tǒng)治機構(gòu)，制定了法律，統(tǒng)一度量衡，創(chuàng)造了藏文，公元640年，松贊干布派遣使者前往長安，要求與唐聯(lián)姻，次年唐太宗同意將文成公主嫁給松贊干布。經(jīng)過2年多的長途跋涉，643年文成公主才抵藏。松贊干布為了迎娶唐朝文成公主，費了一番功夫，在拉薩海拔3，700多米的紅山上修建了三座九層樓宇，一千間宮殿，命名為“布達拉宮”，梵語意為“佛教圣地”。
　　 布達拉宮分白宮和紅宮，主樓十三層，堅實敦厚的花崗石墻體，松茸平展的白瑪草墻領(lǐng)，金碧輝煌的金頂，具有強烈裝飾效果的巨大鎏金寶瓶、幢和經(jīng)幡交相映輝，紅、白、黃三種色彩鮮明對比，分部合筑、層層套接的建筑型體，大有橫空出世，氣貫蒼穹之勢，十七世紀五世達賴喇嘛時期重建后，成為歷代達賴喇嘛的住息地和政教合一的中心。這距今1300多年的中華巨人，吸日月之精華，嘗人間之煙火，歷經(jīng)血雨腥風(fēng)、炮火硝煙，一千三百多年的光陰，遙望的姿態(tài)和方向，從未改變過，他傲然挺拔地屹立在世界東方，傲視群雄，怎能不讓人為之震撼，為之感慨。
　　 我經(jīng)過安檢，步入布達拉宮廣場，近距離的和神圣的巍峨壯觀的殿堂接觸上了，那種近在咫尺又不敢去接近和觸摸的感覺，是說不出的美好。宮堡依山而建，宮內(nèi)重重疊疊，迂回曲折，石木交錯的建筑方式同山體融合在一起，宮墻紅白相間，宮頂金碧輝煌，宮體主樓13層，高119米，全部為石木結(jié)構(gòu)，5座宮頂覆蓋著鎦金銅瓦，金光燦爛，輻射出耀眼的光輝。
　　 我從山腳無字石碑走起，在之字形的石鋪斜坡路迂回曲折，來到四大金剛巨幅壁畫的東大門，通過宮墻隧道進入大殿。紅宮居中，宮墻上的彩色壁畫熠熠生輝，長明的酥油燈和藏香的裊裊青煙上方，供奉著佛像、松贊干布像、文成公主和尼泊爾尺尊公主像等數(shù)千尊，黃金珍寶鑲嵌的八座達賴喇嘛靈塔，金碧輝煌。最大的靈塔是為五世達賴喇嘛修建的，耗費黃金3721公斤，上萬顆寶石，包以金皮、鑲嵌著大量珠寶。順著導(dǎo)游的手指，我們還看到靈塔正上方有一顆大象腦里生成的比大指拇還大的珍珠，導(dǎo)游說僅僅這顆珍珠的價值，足以買下整個法國。
　　 白宮橫貫兩翼，為達賴喇嘛生活起居地，有各種殿堂長廊，擺設(shè)精美，布置華麗，墻上繪有與佛教有關(guān)的繪畫，在這堪稱巨型繪畫藝術(shù)長廊內(nèi)，既記載有西藏佛教發(fā)展史，文成公主進藏過程，又有五世達賴生平。宮殿內(nèi)還安放著釋迦牟尼的舍利子，保存著108函2500余卷經(jīng)書。厚重的文化內(nèi)涵，價值連城的稀世之寶，以及由經(jīng)幢、寶瓶、摩羯魚、金翅鳥做點綴，使整座宮殿顯得富麗堂皇，是整個地球上絕無僅有的瑰寶。
　　 走出布達拉宮，我長長地吐出了壓抑在心底的那口氣。布達拉宮，一個讓心靈澄澈的天堂，布達拉宮，一個讓朝拜者升華靈魂的圣地。在布達拉宮內(nèi)，不僅僅被他的稀世珍品所震撼，被厚厚的宮墻所包裹，被披著紅袍目不斜視的喇嘛在經(jīng)殿的香霧中頌經(jīng)中的真言所感染，更被那沉甸甸的歷史和厚重的藏文化所傾倒。我知道這里不屬于我，我遠比不上這里的一位僧人，甚至比不上漂浮在布達拉宮上空的一粒塵埃，我僅僅是一位過客，在布達拉宮是，在人世間也是，假如真的有輪回，我愿下輩子轉(zhuǎn)世成布達拉宮腳下的一顆小草，哪怕被人踩踏，被牛羊啃食，只要能喝上一滴牛奶墻上滾落下的甘露，只要能聽到一聲布達拉宮的法號銅欽奏響的低沉威嚴所向無敵的長音，心亦坦然。
　　 佛說，前世500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只要有一顆虔誠的心，祈禱不會落空，愿望總會成真。千里迢迢趕來，就是要一睹布達拉宮為快，就是要來一次精神洗禮，而在布達拉宮里短短的兩個小時注定在我的生命中樹立起一塊里程碑。
　　 我神色恍惚，回眸凝視布達拉宮，布達拉宮也在和我對視，那通透的目光充滿神奇、慈愛和善良。我仿佛覺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破空而來，進入我的心扉，回旋遍及我的周身，又如一股清澈的泉水注入我的心田。身處魚龍混雜的社會，身上沾染了許多市儈和俗氣，心靈充塞著自私和狹隘。藏傳佛教提倡慈悲為懷、尊重大自然、尊重生命、崇尚和平等，而這些東西，在日益物質(zhì)化了的今天，往往被我和許多人所忽視，取而代之的是自私、貪婪。正需要這樣一縷佛光，這一股神秘的力量來淘洗我們內(nèi)心的污垢，凈化我們的心靈。
　　 我微閉雙眼，一遍遍默念六字真言，與布達拉宮告別，希望帶著在布達拉宮的感悟回到親人和朋友之間，把布達拉宮的佛光折射在他們身上。布達拉宮好像懂得我此時的心情，眨著透明透亮的眸光，向我詮釋它亙古不變的寓意，啟迪我的心智。我相信，污穢只能偷偷摸摸地躲在僻遠的角落，在布達拉宮佛光的照耀下無所遁形。我只希望布達拉宮的佛光，照得再遠一些，更遠一些，照亮整個環(huán)宇。
　　 夜幕中的拉薩城燈火競相綻放，和內(nèi)地中心城市一樣，車輛比行人多，燈火比星星多，會館比商店多，拉薩建市時建成的百貨大樓也關(guān)門打烊，旁邊的夜市卻燈火輝煌熱鬧非凡。原來建造拉薩河大橋上行人無幾——這大概與習(xí)俗有關(guān)，說孕婦在橋上走一遭會順產(chǎn)，如今包括西藏在內(nèi)，人們生活壓力太大，許多年青夫婦都不愿多生孩子，所以，在拉薩橋上行走的人就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