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芬芳】樓上樓下(小說)
吳姨和余嬸,是同一單元樓上樓下的兩住戶。
吳姨住頂層五樓兒子的房子,身邊帶著孫子和外甥。吳姨六十五歲,外型有些干瘦,但說話快人快語,走路如一陣風(fēng),顯然是個干練的人。余嬸六十左右,雖然身材矮胖,但行動也算利索,帶著孫女和侄子,暑假剛搬來,租住一樓。
余嬸和吳姨年齡相近,又都是陪讀帶孩子,常在同一個樓口打照面,很快倆人便熟識起來。倆人經(jīng)常結(jié)伴去接送孩子,在樓道里你喊我,或我喊你去菜場買菜。下午空閑時,兩人更是并肩同去街心花園看戲聽鼓書。
余嬸的家是山區(qū)農(nóng)村的,兒子兒媳在沿海打工,老公一個人在家種地。余嬸節(jié)假日每次從鄉(xiāng)下家里回來,都要帶上老公種的果蔬農(nóng)產(chǎn)品回來吃,當然免不了要分一些給關(guān)系好的吳姨嘗嘗鮮。
中秋節(jié)學(xué)校放假,余嬸照例帶著孩子們回鄉(xiāng)下,同老公一起過節(jié)。返回縣城時,又是往回大包小包的帶。
余嬸鄉(xiāng)下兩棵紅心柚子樹,每年結(jié)果都多。不但個頭大,而且果肉甘甜,水分十足。且柚子皮也是當?shù)匾坏篮芎玫泥l(xiāng)土菜。余嬸帶了兩蛇袋帶回城,同一單元樓上樓下每戶都分了遍。余嬸知道吳姨最愛吃柚子皮,特地比別人多送了兩個柚子給她,樂得吳姨姊妹長姊妹短地感謝余嬸。
吳姨經(jīng)濟條件一般,很多情況都是省吃儉用。家里談不上什么好的裝修,陽臺也是裸露的。
吳姨家的孫子和外甥呢,比較調(diào)皮好動。這陽臺便成了他倆玩耍的小天地。這一陣又不知道哪里搞來兩個小兔子放陽臺上玩,兩個小家伙一有空便圍著兔子轉(zhuǎn),不再惦記著吳姨的手機。吳姨也高興,再也不用因小孩子偷玩自己的手機而煩惱,更樂呵呵地去菜市場撿一些菜葉子來喂兔子,思忖者想法子將兔子養(yǎng)到過年待客。
兔子長期放在室外陽臺上養(yǎng),便有些臟。兔子排放的糞便還有膻味,吳姨就每天打掃沖洗幾回陽臺。
吳姨住的這個小區(qū)比較老舊,也沒個物業(yè)。小區(qū)里的一點修修補補,都是業(yè)主白己實在看不過,或者等不及就各自找人搞一下。特別是下水管經(jīng)常堵塞,這就慘了樓底下的一二層住戶,經(jīng)常要自掏腰包疏通管道。這也造成同一個樓道的鄰居,關(guān)系都不怎么和諧。
而陽臺的下水管多年脫落無人檢修。陽臺上的水都是直接從陽臺底下的那個管口往下排,廢水總像瀑布似的往下飄灑,因此每家陽臺頂上都加裝有一個飄檐擋水,但廢水最終還是灑落到一樓樓道口的地面。以前落下的僅僅是廢水,現(xiàn)在還多了一粒粒圓圓的兔子屎。進出樓道口的人若沒注意踩上,地面變得更加臟兮兮的。這就難為了住一樓的余嬸,平時在樓下一個沒注意就被臟水淋頭不說,現(xiàn)在那樓道口的地面,滿是散落的兔子屎,難以下腳,且經(jīng)常有怪味往自己的陽臺飄。
開始的十天半月,余嬸會熱心地拿笤帚掃一掃。但一天要掃上幾回,日子長了誰也受不了。
余嬸便找吳姨委婉地提起過這個事,說樓道口全是兔子屎,鄰居們進出樓口踩上了不衛(wèi)生,每人家里都干干凈凈,且鋪了光潔的地板、瓷磚,鞋底粘了兔子屎回家有味。
吳姨礙著面子,也收斂了幾回,洗陽臺的時候先將兔子屎清理出來,裝在膠袋里帶下樓,然后再用水沖洗陽臺。但有時是外甥沖洗陽臺,外甥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桶水沖刷下來,地上照樣是兔子屎。
再后來余嬸說得次數(shù)多了,吳姨就不耐煩,反而指責余嬸一個外來租住戶,管上了原住居民的自由。并斥責余嬸家的拖把桿老是擋道,晾衣桿撩頭發(fā)。
余嬸家的陽臺墻與樓道口是平齊的,放拖把時若沒注意,那個拖把桿偶爾也會露出陽臺墻外。
余嬸便覺得吳姨這是雞蛋里挑骨頭,反擊的語氣便不再友好。一來二往,這從前無話不說的兩姐妹,友好的關(guān)系就徹底鬧翻了。吳姨的陽臺再有臟水往下落,余嬸便會在下面數(shù)落,后來演變成謾罵,經(jīng)常鬧得全小區(qū)的人都來看熱鬧。
年底的一天,余嬸又在樓道口掃兔子屎,嘴里罵的有些歹毒,將五樓的吳姨惹毛了,便跑下樓來同余嬸理論。
倆人一言不和便干上了,我撕你的嘴,你揪我的頭發(fā),倆人便扭在了一起。別看平時吳姨比較囂張,但余嬸畢竟年輕幾歲,且身體強壯些,很快吳姨便被余嬸壓在了身下。但余嬸的頭發(fā)也被吳姨死死拽住,余嬸壓在面上,姿勢也不是那么舒服。況且吳姨的另一只手也沒閑著,出手更狠,余嬸的腳肚子被抓得紅星點點。吳姨的嘴里也罵得越發(fā)的兇。余嬸也就把吳姨壓得更緊,誰也勸不開倆人。最后圍觀的大爺報警,把警察招來,才將兩人分開。
吳姨披頭散發(fā)一身泥土,上衣后背撕破了一個大豁口。余嬸也好不到哪里去,頭發(fā)也被吳姨薅掉一縷。好在警察公道,勒令吳姨不能在陽臺上養(yǎng)兔子擾民。余嬸象征性地賠了吳姨十塊錢補衣費。這樣,吳姨的兔子等不到過年,當天就上了自己的餐桌。
轉(zhuǎn)眼春節(jié)過完了,縣城的老城改造轉(zhuǎn)到了吳姨小區(qū)附近。上半年隔壁的破爛家具廠被拆除。暑假期間,拆除后的廢墟被清走后,小區(qū)旁便空闊出好大一片區(qū)域,小區(qū)的光線明亮了很多,晴天小區(qū)居民便都來家具廠的地皮上曬被子衣物。后來不知是誰首先帶頭開荒種菜,大家也都跟進,吳姨和余嬸也各自圈了地盤種菜。
種菜便要澆水施肥,化肥在農(nóng)資門店可以買,但澆菜的水就難了。就算住在一樓的余嬸,不用爬樓梯,但從家里拎水過來的話,也要繞過一大圈圍墻,費力又不方便,且家里的水一點一滴都要花錢買,不像在村里,池塘和水井里有用不完的免費水。用自來水澆菜,余嬸很心疼,要有免費的水多好。
這天,余嬸正在圍墻下清理一塊新菜地,發(fā)現(xiàn)地上有個圓鐵井蓋,印象中井蓋不輕,這廢棄的井蓋如果得手的話,能賣上好幾塊錢。余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井蓋撬松,費力地將井蓋掀起來一看,底下竟然是個廢水池,這下好了,種菜的水有了。
聞訊的小區(qū)鄰居,都來掀井蓋打水澆菜。但井蓋太沉重,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掀開的。吳姨也是力薄的一個,每次打水都要求著力大的人幫忙打開井蓋。
后來吳姨就想了個法子,在井蓋底下墊了一塊磚頭,手就可以自然伸到井蓋底下,掀起來就容易很多。
但余嬸看出了問題,井蓋墊了磚頭,是很容易掀開,但磚頭很容易絆倒人。小區(qū)里來這里曬東西的很多是老人,他們經(jīng)常在這圍墻上曬鞋子,曬干菜什么的,如果明明是自己腳下沒站穩(wěn),卻怪被磚頭絆倒,一旦出事摔傷,有人存心訛詐的話,誰負得起這個責任?到時候追究起來,是自己首先帶頭掀開這個井蓋取水,平時菜沒吃上幾斤,先賠個幾十萬,豈不虧大了。
余嬸便將磚頭拔起,扔得遠遠的。吳姨卻不樂意,指桑罵槐,怪余嬸管得寬,小題大作,就是找借口暗中與自己做對,又將井蓋墊起。
這兩人便又杠上了,時不時的發(fā)生口水戰(zhàn)。種菜的鄰居也是兩邊倒,有勸吳姨小心為好,別被壞人鉆空子。也有的勸余嬸別太敏感,不會有那么碰巧的事,大家和為貴。
但余嬸內(nèi)心還是有自己的想法,這磚頭絆腳是一個事;另外天氣炎熱,井蓋老是這么翹著,里面的臭味飄起來,自己住在一樓,有圍墻擋著不礙事,但二樓三樓以上的住戶,就沒有那么幸運,天天要聞著井蓋下面飄出來的臭味了,影響大人小孩學(xué)習(xí)和休息,這就是個大問題。
最后余嬸想了個辦法,找了一些廢棄的電線,折成幾股,在一頭打個結(jié),然后,將另一頭分別從井蓋孔穿過,再打個結(jié),這樣便在井蓋上做了個簡易的提手,井蓋蓋合以后,只要提這股露在外頭的電線,井蓋就很容易被掀開。大家都夸余嬸能干,做事周到。
吳姨見井蓋這樣處理,大家都表示贊同,她也不再說什么。
轉(zhuǎn)眼就是夏去秋來,又是中秋節(jié)。余嬸又從鄉(xiāng)下帶來兩袋大紅心柚,正在樓道口同孫女將柚子分裝好幾個小袋子,準備分給樓上的左鄰右舍。
剛帶著孫子從外面走過來的吳姨,見到大紅心柚子,像被貓抓了心似的。去年吃了很多余嬸家的柚子,那個甜味現(xiàn)在還在嘴邊呢,今年肯定吃不成了。柚子市場上倒是有的賣,但一個大的沙田紅心柚要花十多塊錢,哪里吃得起!
此時,余嬸的孫女剛提起裝有兩個柚子的袋子,袋子卻突然開裂,原來有個柚子的蒂部有段小樹枝,將袋子扎開裂了,兩個柚子掉在地上滾了起來。一個剛好滾過吳姨的腳邊,吳姨下意識地伸腳,將柚子攔停下來。另一個大的從吳姨孫子旁滾過,滾向前面的排水溝。吳姨孫子馬上追過去,壓在身下不起來,口里叫著,奶奶我撿到一個大柚子了。
余嬸馬上減道,小寶貝,柚子送給你了,你不要趴在地上,趕快抱起來,讓你奶奶拿刀破了給你吃。
吳姨說,那多不好意思啊,吃你家的柚子。
余嬸說,這有什么,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你看我這里裝了這么多份,都是分給樓上樓下鄰居的,你喜歡吃再多提一份去。
妹子啊,這怎過意得去???沒想到今年還能吃上你家的柚子。吳姨紅著臉說。
姐啊,樓上樓下的,吃幾個不要錢的柚子客氣什么?余嬸樂呵呵地將柚子重新裝好,遞給了吳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