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矗立在車廂過道，城市的霓虹就在眼前。我端詳過茫茫戈壁的寂靜，但從未如此認真地遠看一座城市，在列車上。
　　
　　 明明滅滅的燈火，閃爍點點星星，五顏六色，像散落的珠光寶石。我不明白我是一種怎樣的心態(tài)：平靜？憂傷？抑或坦然？我坐下來，轉(zhuǎn)過臉，看向另一側(cè)窗——漆黑。我又站起來，重新矗立在窗前。燈火越來越近，很美麗，像綻放在夜空的煙花，像一座裝滿了愛的城堡，像一顆明亮的眼睛；很清冷，像落了一整夜雪的晴朗的清晨，像陽光打在冰棱晶上，像淚水滑過臉龐。那一刻，我仿佛歷經(jīng)千山萬水，滄海桑田；我仿佛暮然回首，云淡風(fēng)輕。如果說蛻變也會在一瞬間，我覺得就是那一刻。
　　
　　 人終其一生追求的精神故鄉(xiāng)，在哪里？此時此刻，我和這座城市，不知道誰才是藝術(shù)家。如果它是，我覺得我應(yīng)該和它保持距離，遠到客觀的距離；如果我是，我覺得它應(yīng)該包容和理解我，包括我的局限，我的主觀。但是，有個前提，我們彼此真誠，彼此坦率。不綁架，不設(shè)限，我們應(yīng)該有同樣的精神追求。
　　
　　 一架飛機，一閃一閃地，冉冉升起。幾秒后，又一架。一樣的角度，同樣的方向。我不知道它們將飛向哪里，目的地在何方。也不知道飛機上的人，是否也和我一樣，仔細端詳這座城市。他們的心頭是否晴朗，嘴角是否上揚，他們牽掛的人是否如意和安康。對我來說，這些都無關(guān)痛癢，我不該關(guān)心。我應(yīng)該專注地看這兩架飛機如何點綴了眼前的夜景，它們讓璀璨更加靈動，這樣的靈動會不會裝飾我的夢。呵，人的自私，總是無處不在。
　　
　　 一切都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視線范圍內(nèi)的璀璨夜景越來越小，越來越具體：燈火通明的生產(chǎn)車間、未完工的高樓大廈、歇息了的塔吊、城市郊區(qū)的院落、尋常百姓家的燈火、整齊劃一的街燈、布滿街道晚歸的車輛…
　　 果然，距離要有。
　　 列車員開始張羅了，提醒那些要下車的旅客到站了。到我這兒，她說你都收拾好了呀。我說，是，我一直醒著。我和她擦肩而過，她又去叫別的熟睡的旅客了。
　　 大概，很長一段時間，我會記得這個夜晚——璀璨和憂傷。我像個藝術(shù)家一樣，或者，我把它想像成了藝術(sh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