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舊時光】扭痧(散文)
說起扭痧(揪痧),仿佛眼前又浮現(xiàn)出母親給兒時的我扭痧的情景,叭、叭、叭的響聲也在耳畔回蕩。
痧,中醫(yī)指霍亂、中暑等急性病。而老家人對于痧癥一般指中暑,并說中暑為“痧閉”。中暑指在高溫酷暑、悶熱天氣環(huán)境里,引起人體體溫調(diào)節(jié)功能失調(diào),體內(nèi)熱量過度積蓄,不能發(fā)散,從而造成器官受損等病癥,嚴重的會死亡。
扭痧是一種變相的刮痧療法,無須器具,用手和一碗溫水就可以操作,也可以自我操作。將中指和食指彎曲如鉤狀,蘸水夾揪皮膚,造成局部血痕,從而達到出痧除痧的目的,并起到改善微循環(huán)、舒筋理氣、祛風散寒、清熱除濕、活血化瘀等作用。
那時,村民都在老家務農(nóng)。“雙搶”時節(jié),村民們割稻、插晚稻秧等勞動都在高溫日烈下進行,甚至在40℃高溫下,面朝黃土背朝天,而且在家里休息時降溫條件也很差,沒有空調(diào)、電風扇,只是用麥稈蒲扇搖搖來消暑降溫,因此,村民中發(fā)生中暑是十分常見的。
那時也有痧丸(人丹或仁丹)、藿香正氣水。但村民覺得非藥物扭痧治療力度大,見效快,若中暑嚴重一點的,就用扭痧來治療。在我記事起,村民就用該療法治療中暑。若輕度的只扭頸部,若中暑嚴重的,還要扭兩肩胛、胸部、背部。雖然可以自我操作,但這操作不太方便,也缺乏力度,只不過用于身邊無人時的自救,大都數(shù)是仰仗他人給予扭痧的,或叫村民,或叫鄰居,或叫自家人扭。
有時一些鄰居會來到我家,說:“我被痧閉了,很不舒服,嬸、叔你幫我扭下痧吧?!庇谑?,母親或父親,讓鄰居坐在敞亮的門口,去要了一碗溫開水,放在一旁方凳上,便進行扭痧了?;颊呦粕弦路?,躬身露背,正準備讓母親扭痧。先扭了幾下,母親說:“扭出的是黑黑的,有痧,有痧!”患者說:“嬸,那你用力扭吧!”于是,扭痧正式開始了,蘸蘸水,揪著背上的皮膚,叭嗒,叭嗒,叭嗒……反復揪捏著,直到背部布滿了一條條血痕,或說“傷痕累累”。有時,還要給他(她)頸部、雙胛等處扭痧。當然,父母有時也會仰仗鄰居們給他們扭痧。
在田間勞動時,有的村民也會中暑。一旦發(fā)生,就會來到大樹下等蔭涼處,與此同時,村民們會立即停下勞動,對患者進行施救——扭痧。男同志也會扭痧,但一般婦女比他們扭得好。先扭頸部,若扭出的部位是黑黑的,說明中暑嚴重,為了加大力度和快見效,還要扭雙肩、胸部、背部。之后,被扭過痧的患者回家,服了痧丸(人丹),或藿香正氣水,或煎一碗綠豆湯飲下,就在家休息。
煎綠豆湯要水滾時取之,煮爛了,就沒有清涼解毒之功效。當時,家家戶戶都必備綠豆,來之于大集體生產(chǎn)隊耕種的和在自留地上種的。
第二天,村民的中暑病情就會得到緩解,甚至痊愈,并繼續(xù)投入到那火熱的“雙搶”勞動中去。
小時候,如果我頭痛、發(fā)熱、咳嗽、肚子痛等,母親就認為我給痧閉了,包括奶奶,說什么血脈給痧堵住了,要扭痧。但我很恐懼,痛啊,連腳底板扎入一根刺都很疼,不能走路,何況在頸部揪出四五條血痕,每條長三四厘米,怎么不疼呢?我稚嫩的小手極力捂住頸部,也不給母親解開上衣紐扣,那時我還很小,十歲不到,于是,母親就用糖果、玩具和我最喜歡的東西與我做交易。
母親一手按住我身體,一手揪住我頸部稚嫩的皮膚往后拉,時而蘸蘸水,有時來不及取水,就蘸蘸唾沫,一次次揪,一次次手臂往后移動,并響著清脆而響亮的聲音:叭,叭,叭……夜深人靜時更加清晰響亮,而我則痛在心肺?。∧赣H扭到最后都會說:“撮啦,撮啦,撮啦!好啦好啦!”我是流著眼淚讓她扭完的。母親有時還會拿過來一面鏡子讓我照照,說:“你看看,扭出的痧是黑黑的,你不扭要被痧閉死啦!”
到十多歲時,我還是怕疼,母親一邊扭痧,一邊說,不要怕疼,要勇敢、堅強,戰(zhàn)爭年代我們紅軍部隊藥品非常缺乏,紅軍不打麻藥,也勇敢讓醫(yī)生從身上取子彈呢。剎那間,頭上冒著汗珠的紅軍戰(zhàn)士咬住被子,堅強地讓醫(yī)生取完子彈的電影畫面,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果然,這就鼓舞激勵了我,便勇敢和堅強了起來。
那時候,有一種痧發(fā)病急性,嚴重的會突然昏暈倒地,這種痧叫烏痧。它發(fā)病原因常分兩種:一、感冒加風寒而發(fā)作;二、受熱而發(fā)作。村民一旦發(fā)病,嚴重的會昏暈倒地,當時見到此情景的村民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有的解開上衣紐扣,有的去端來清水,有的扶住患者的身體;扭痧熟練的人給予扭痧,有的扭患者的頸部,有的扭其它部位,幾個人同時在進行。經(jīng)過扭痧搶救,患者終于轉危為安,休息一二天就會病愈。
判斷是否有痧和是否嚴重,只要扭幾下,瞧一下血痕部位是不是紫黑色的就知道了。如果是紫黑色的,那肯定有痧,即中暑;若越是紫黑色的,那越嚴重。
那時,我從來沒有聞到過老家人因中暑而死亡,也幾乎沒聽到過得了中暑要到醫(yī)院看醫(yī)生或住院。
雖然扭痧治療中暑的療效顯著,但有二個缺點:一個是扭痧時疼痛,再一個是布滿一道道血痕難看。酷暑悶熱的天氣里,有的村民極容易中暑,經(jīng)常性的,甚至一星期發(fā)生一二次,而且扭遍全身,如胸部、雙胛、背部、頸部的一圈。這大概與人的體質(zhì)有關吧。我雖然多次被母親扭過痧,但只是下巴的頸部,還有肚臍周圍挨過痛。看上去,全身被扭過痧的村民,仿佛“傷痕累累”“遍體鱗傷”,的確很不雅觀。如果男女青年經(jīng)常被揪成這樣的病殃殃狀態(tài),那找對象也會受到影響。衣裳能遮住“遍體鱗傷”,但頸部的一圈則遮不住,所以村民身上時常有記號。
六七十年代,雖然缺醫(yī)少藥,但一些中醫(yī)非藥物療法和民間草藥偏方,被老家人發(fā)揮到極致,且為治療老家人的疾病帶來很大有效的幫助。例如扭痧、拔罐、針灸療法等。還有許多偏方草藥都取之于老家的山野,就地取材,很有療效,如夏枯草開花時家家戶戶的家人都要到山坡上將其采擷回家,曬干備用,是清熱解毒、止咳消炎的良藥,也可以將夏枯草的花序泡茶,經(jīng)常飲,微苦,飲后口腔清爽。用野麥子加紅棗治療體虛出冷汗,效果非常顯著;用滿山黃治療扁桃腺發(fā)炎,用了它后能緩解了小時候我的病情;用食涼茶(食涼昌)治療油膩吃多、受寒,引起消化系統(tǒng)不好而腹瀉等癥,村邊山麓上都有,因為這種灌木藥材很多,村民會砍來當柴火燒;用山上的野麥冬、果園里的枇杷葉治療肺虛、咳嗽;用麥芽加雞胗皮治療食物積滯,起消食的作用,還有用茵陳、車前草等,輔助治療肝炎……
如今醫(yī)療條件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藥物很豐富了,但由于扭痧時的疼痛和留下的血痕不雅觀、難看,已經(jīng)很少有人用扭痧來治療中暑,然而,它顯著的療效是不能否定的,大概只是家鄉(xiāng)那些年紀大的人,偶爾會用扭痧來治療疾病吧。去年遭遇了罕見的高溫和干旱,據(jù)媒體報道,不少地方人發(fā)生熱射病而死亡。熱射病就是重癥中暑。我想,如果發(fā)病起初先用扭痧的方法救治,那會給送醫(yī)院搶救贏得了時間,或許能轉危為安,不會死亡。我們老祖宗留下的有一些東西還是管用的,關鍵的時候還能派得上用場的。西醫(yī)只有幾百年的歷史,而中醫(yī)有上千年歷史,博大精深,并講究于整體觀念,辯證論治;中西醫(yī)各有長處短處。中西醫(yī)結合治療疾病,我認為無疑是正確的。最近,我在閱讀《中醫(yī)基礎理論》《黃帝內(nèi)經(jīng)》等書籍。我覺得看看這些書很好,等于養(yǎng)生,比購買補藥或保健品吃劃算。
老祖宗留下的扭痧療法,雖然讓我疼痛過,但在缺醫(yī)少藥的年代,為家鄉(xiāng)人治療中暑疾病作出了重要貢獻,我不能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