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舊時光】有風在耳邊吹拂(散文)
六月初的天氣已經(jīng)熱起來了。晚飯后在道邊遛彎,還能感覺到柔柔的溫馨,還沒有七八月盛夏的煩躁和沉悶。生活中,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幾個朋友,有在酒桌上高談闊論的,也有敞開心扉談人生的。也有平時不怎么聯(lián)系,遇到事情就是一個電話都能為你排憂解難的。人們常說,秦檜都有兩個相好的。人們都是群居的,所以誰都有投緣能聊到一起的朋友。能從青澀少年,一起走向人生中年的,幾十年的寒來暑往,不離不棄地一直交往下去的。這才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兄弟。
泰山可移,秉性難改。他一直就是這樣,說起話來嗓門很高,如同一門小鋼炮,八丈遠都能聽見他的聲音。笑起來也一樣,哈哈,地動山搖的。從我們認識那天起,壓根就沒有聽到他低聲說過話。他開心的時候,笑聲更是直上九霄。他說,我這一輩子就是這樣,說話直來直去從來不會拐彎抹角。他發(fā)現(xiàn)你有問題的時候,說話更不留情面。他和你說話的時候,一雙大大的眼睛感覺總是往天上看。
他個子本來就不高,現(xiàn)在也發(fā)福了,再穿一件緊身的粉紅色體恤,就顯一個大肚子了。他對穿衣服從來不講究,一雙好的皮鞋也穿不出來好樣子,如一對受虐待的黑不溜秋的小臟貓??粗苡幸馑?。他說今天人家孩子結(jié)婚,所以才穿得喜慶一點。要不你是對人家的不尊重。他這樣對我說。能和你掏心掏肺地說真心話的,才是真正的朋友。都人到中年了,雖然平時很少聯(lián)系。偶爾打一個電話就說,過來坐坐吧,我旁邊就是燒烤店,咱們喝一杯。然后就是他嘹亮的笑聲。似乎我都感覺到手機在我手里振動。
從二十多歲的花季,到現(xiàn)在的年過半百。從光桿司令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到了都有自己的小家庭。一路風雨一路花開。我們都有著三十多年的友情了。是師兄弟更是好哥們兒。歲月更迭情誼永遠不老。我們的友情,都被時光刻在彼此的腦門上,都被歲月記在頭發(fā)上了。
曾經(jīng)那么多的朋友,隨著時間的推移都失去聯(lián)系,各走東西了。大浪淘沙能留下來的,能交往走動的才是真正的情誼。無論多久沒有聯(lián)系,走到一起還是沒有一點距離感。
他就是徐寶祥。我和他認識,還是在一九九二年夏天,時間真是太快了。那個時候,他總是蹬著一輛三輪車在市場賣菜。菜市場離我們店很近。他賣完菜就蹬著三輪車來我們店里閑扯幾句。他眼睛看著我,機關槍一樣的嗓門轟向李東亮,這個哥們兒新來的,老家的吧?然后對我說,好好學,老李手藝不錯。然后他話鋒一轉(zhuǎn)說,老李給我剪頭。李東亮就笑瞇瞇地說,讓老王給剪,讓他練練手。其實我們幾個哥們兒都才二十多歲。我們都這樣互相喊,喊著喊著都人到中年了。徐寶祥是河北滄州人,說話就那樣大聲大氣的,他來到我們的店里,就不把自己當外人。好像就是回到了自己家里。天天賣菜他更不修邊幅了,褲腿快挽到膝蓋了。一說起話來墻上的灰塵就噗噗往下掉。他從來不管你店里客人多少,一點也不見外。
李東亮說,別看老徐這樣子,以前人家是做大生意的。只要來薊縣就住溫家旅店,每次剪發(fā)都來咱們這里。那個時候他旅行包里全是錢。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落魄了。不過這小子能屈能伸。一天徐寶祥說不賣菜了,他說,我干不了那個,賣菜看見熟人就多給人家點,看到老人來買,就也多給人家點。臨完,連本錢都搭進去了。我就成了賠本賺吆喝了,我這個人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哈哈。他大笑著說。我還是學手藝吧,這樣最多熟人不收錢了,也不至于虧本,最多少休息一會。于是他竟然也來我們這里開始學習理發(fā)了。幾個臭味相投的走到一起了。我和他成了師兄弟了。我比他早學,我是師兄,他年齡反而比我大一歲,我又是弟弟。挺有意思啊。管他呢,我也叫他老徐。
后來,我們前后都來到了市里。開始了自己生活的全新的一頁。都獨當一面開了自己的小店,做起了老板。只有李東亮有生意頭腦,敏銳獨到的眼光,人家成了美業(yè)老板開起了公司。一時間做的風生水起。
那天李東亮閨女出嫁,我和徐寶祥見面了。時間好快,各有各的生意要做,各有各的家庭需要呵護。都三四年沒有見面了。他還是那樣,臉上永遠都是開心快樂。只不過歲月的車轍,已經(jīng)在他的額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你怎么這么瘦?。克笊らT開始了。
剛才你媳婦給我來電話了,噼里啪啦把我數(shù)落一頓,讓我這個做大伯子的都沒法說話。他什么時候都不把自己當外人。于是他又開始給我上課了。都多大歲數(shù)啦,還在鬧。也不怪人家嘚嘚你,這就是你的錯了,一點勁都沒有。土都埋了大半截了。咱們還能再活五十歲嗎?不能了。三十年都不敢說,二十年也不好說。他說我的時候一點情面不留。我附和這說,就是今天晚上脫下鞋,明天不一定能穿上。對呀,他肚子一挺,大眼睛一瞪說。
大廳里人太多,亂哄哄的。他把我拉出去在走廊里一臉嚴肅地說,是不想過了嗎?離了再找一個?不想離就好好過。就知道寫詩,你寫傻了你。給你說她現(xiàn)在這種癥狀就是更年期。這是一種病。她病了你得心疼人家才對。高興了你睡人家,你痛快了舒服了。一個漂亮的大閨女讓你給糟蹋成黃臉婆了。人家病了,哦,你甩手不管了。這是你做的不對,不是男人辦的事。這個時候需要你心疼她,關心她才對。
我感覺如同秀才遇到兵了,滿肚子的話無法說出口。
更年期犯了可厲害了。他可著嗓門繼續(xù)說,他不管來往的人們,好多人都好奇地投來疑問的目光。我老婆現(xiàn)在也犯更年期,她比你媳婦還小四五歲呢,那次我睡的正香,她半夜起來“嗷”的一聲就在我的背上抓了一把。嚇了我一跳。不是她存心和你鬧,那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個大老爺們兒你就得忍著。他說著打開手機說,看看這些花的這些錢,都是給她買的調(diào)理更年期的藥,抓一次好幾百呢。女人是用來疼的。你不心疼她心疼誰?女人就得哄著,幾句好話就不知道北了?;丶医o她跪下說好話道歉賠理不丟人。我說的是心里話,不管你愛聽不愛聽。以后你指望誰?指望兄弟姐妹?指望孩子?給你說門兒都沒有。你就得指望她,只有她能陪伴你一輩子。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說話不管你愛聽不愛聽,那嘴像機關槍一樣一陣猛轟。
李東亮做生意前幾年風生水起的,寶貝女兒出嫁,他就在海河邊的香格里拉大酒店給舉行盛大的婚禮。五湖四海的朋友都來了很多。徐寶祥說,不管別人,咱們自己先吃好喝好。白酒是五糧液我倒了一點,我要給徐寶祥倒。他捂著杯盞笑著說,我不喝白酒。我要喝紅的洋酒。紅酒標簽是外文的,我不懂他也不懂。他拿出手機眼睛一瞇笑著說,我掃一下看看是啥酒。他掃了半天也沒有掃出眉目來。他哈哈笑著說,這他媽是假酒。既然來了假的也喝。他自顧自地倒了滿滿一杯紅酒,他什么也不在乎,如同倒飲料一樣不拘小節(jié)。端起來和大家碰杯,一下子半杯倒進肚里。他分明不是在喝酒,而是喝飲料。然后自己就又拿起酒瓶自己滿上。
當新郎新娘敬酒的時候,我說,祝你們新婚快樂。徐寶祥嘻嘻哈哈地說,祝你們小兩口新婚快樂,幸福美滿,心想事成,好事成雙。以后要孝順父母,早生貴子。他喝點酒話就沒完沒了的。
婚禮結(jié)束后已經(jīng)是萬家燈火,道路上車來車往。道路兩旁的人都在飯后散步,也有匆匆而過的年輕人。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有能和他人分享的,也有一個人藏在心里默默承受的。
徐寶祥是河北滄州人,整天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一個人。一次李東亮笑著說,他們那里人可能都是這樣。我和徐寶祥去他店里待一會。雖然我們都在市里,他的新店搬家也快兩年了,我們彼此都在為自己的小家在忙碌著,如果是結(jié)婚之前,我早就把他店的門檻踢壞了。湊這個機會來到他的店里看看。因為從那個酒店,到他的發(fā)廊步行還不到十分鐘路程。他的小店也就二十多平米,他收拾的挺干凈利落。他到店里也沒有閑著,洗毛巾擦地,為明天做準備。他嘴也不閑著他說,有些機會讓自己給浪費了。如果再回到二十多歲,一切都會不一樣。他說他的同學是天津市供電局的局長,一句話不費勁就會給我安排一個好工作。他說他的發(fā)小是滄州市市委書記,讓他給安排一個工作就是一句話的事。誰誰是我爺爺?shù)睦喜肯隆N覡敔斒抢细锩x休老干部。他嗓門又高起來。我邊聽邊笑著。他每次喝酒舒服了就說這些,每一次我都不說穿他。他又說開我了,你寫的不行,差遠了。河北作協(xié)主席是我同學。我問他,河北作協(xié)主席是你同學,你就給我吹吧。他哈哈笑起來。他繼續(xù)說,我媳婦還說王天明還真能寫。比你們幾個都強,人家是個大才子。我說是啊,這是我的哥們兒。我不能在她面前說你不行啊?,F(xiàn)在是科技時代了,他嘴里現(xiàn)在可以跑動車了。他接著說,我是不樂意寫,我要寫比你強多了。什么抽象派,朦朧派,意象派我都懂。他的話里真真假假我只當刮風。我只是一笑什么也不說。他不知道我的心里可以裝下整個宇宙。此時在我心里有一個計劃,當時機成熟我會寫一部長篇,把我們哥兒幾個三十多年的經(jīng)歷寫出來。把我們之間友誼和奮斗的經(jīng)歷都寫出來,是一種鞭策,也是一種自我奮進的豪邁,我想一定會的。
他要騎電動車送我回家。從河東十一經(jīng)路穿過河北長長的中環(huán)線紅星路,然后再到北辰,到我家確實挺遠的。我說我打車走吧。他嗓門馬上高了,你有錢啊,燒包啊。來吧,他騎在電動車上,兩腳踩著地,鑰匙已經(jīng)啟動了。他說這一點酒沒問題來吧。一路上他就一直交代我,好好過日子吧,咱們都不容易。他一點都沒有喝多。咱們轉(zhuǎn)眼都要老了,有時間多聚聚。他的聲音和著酒勁在我耳畔回蕩著。
夜幕下的一切都安靜下來了,遠離了白天的喧囂和浮躁,偶爾一輛車從身邊駛過。坐在他的身后心中充滿了感慨,仿佛又回到二十多歲的時候,我們盡情玩耍,無所顧慮。我來到了這個城市三十多年了,轉(zhuǎn)眼都人到中年了。斗轉(zhuǎn)星移好快的時光,珍惜現(xiàn)在,過好每一天。也感謝有這樣一個好兄長,好朋友。夜色闌珊,微風輕拂......
2023年6月10日草稿
2023年9月03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