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落盡，柿子始紅。路邊高高掛在枝頭的柿子，像一個個紅燈籠。我不禁回憶起小時候摘柿子、吃柿子的情景。
　　 少不更事，我明知沒熟的柿子澀嘴，還抵不住誘惑，從樹上扭下一個青柿子，仔細地削去柿皮，快意地咬下一口，以為沒事。可幾秒后，整個舌面被裹上一層黏糊糊的東西，任憑我怎么舔，用牙齒怎么刮，用水怎么漱，都無濟于事，且有越來越厚的感覺，連舌根都被澀住。最后只得不管它，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癥狀才消失。
　　 見我如此饞柿子，柿子還沒有黃，或者又綠又黃時，母親就摘一些回來，清洗干凈放在壇子里，倒入溫水，再塞進一些辣蓼草，封好口，過幾天就可以吃了。此時的柿子，還是和剛放進去的時候一個樣，顏色和硬度都沒有什么變化。把皮削掉，吃起來又甜又脆，一點兒都不澀嘴。好是好吃，可辣蓼草泡柿子，一年只有一次。
　　 當然最讓我們期待的是吃焐熟的紅柿子了，甜，糯，香，水份足。揭去蒂蓋，雙手輕輕掰開，用力擠壓，猛吸兩下，一個柿子的肉全到肚子了。皮上所剩的肉汁也用手指托著舔入嘴里，皮上殘留著淺淡的經絡，最后我才戀戀不舍地把柿子皮扔到場院邊上的草叢里。
　　 “柿子專挑軟的捏”，我是深有體會的。如果碰到硬的柿子，手縮得像電擊了一般，如果捏到軟的柿子，那手就像粘住了一樣，還要再換著方位捏幾下，生怕它沒熟透。不過，在生活中，我與人相處時卻沒有這樣的習慣。
　　 記得以前，每逢這個季節(jié)，圩區(qū)人就來山里收柿子，黃的紅的都要。聽說是用裱芯紙（草紙）煙煪（音秋，熏意）的，大概是把收回去的柿子經過挑選，用毛巾擦干凈，碼放在缸里，在缸底中間點一根草紙，再用衣物把缸口蒙蓋好。這樣煪出來的柿子熟得非常快，且一套色紅，軟，半透明狀，一點都不澀嘴，賣相極佳。這些販賣柿子的人好像是浮山腳下的人。
　　 用缸煪柿子的情景，我只是根據別人的片言只語在腦海里想象出來的，從來沒親眼見過。我們山里人幾乎不這樣做，也很少賣熟的柿子。山里人一般用芝麻稈插著焐，這就算是很講究的了。小時候完全沒有現(xiàn)在的耐心，如果在稻倉里焐了幾個柿子，天天都去掏著看。經不住嘴饞，被澀到嘴的經歷也是時有發(fā)生。
　　 我們山里人，幾乎家家戶戶有那么一兩棵柿子樹，那時也沒有什么水果吃，也沒的買，這個季節(jié)，除了毛栗和板栗，柿子是最常吃的水果了。
　　 后來，吃的水果豐富了，樹頭的柿子還沒等到摘就熟在枝頭，才知道柿子在枝頭也能自然熟透。于是，就開始把黃的紅的柿子摘下，放在窗臺上，熟幾個就吃幾個，也不要特別地去焐了。
　　 最近在網絡上了解到柿子是喜鵲的冬糧，每每看到高掛枝頭紅通通的柿子，不再像以前一樣心里總想著摘下吃，而是多了一個愿望，希望柿子的主人多留一些柿子在枝頭，好給喜鵲或其它鳥兒過冬吃。
　　 辣蓼草，我小時候說“辣蓼子”，常見于溝渠邊，因為名字里有個“辣”字，所以每次看到它就有一種辣的感覺，連眼睛都像濺了辣椒水一樣。然而，我從來沒有嘗過它的葉、莖、花的味道，更不用說它的根了。
　　 這次教學生泡柿子，我布置學生帶來了辣蓼草和柿子。在教學之前，我雖然記得從母親那里學得方法，但有些問題還是不甚明白，便在網絡上搜索有關辣蓼草泡柿子的內容。
　　 為了體現(xiàn)“行知”思想，我讓學生品嘗了青柿子的味道，感受其獨特的澀味，又讓學生品嘗了泡熟的柿子，感受其甜、脆的口感。讓我感覺失望的是，本以為越青越澀，結果我選的最青的柿子并不怎么澀。這個柿子沒有核，于是我說沒核的柿子澀味不強，結果帶這個柿子的同學下課時悄悄地跟我說：“老師，我家的柿子是長核的，這個青的還沒長核，等它長黃了紅了核就長出來的。”我感到特別慚愧。柿子最澀的時候也許就是在最黃的時候，或者是紅的還沒有軟的時候。這又得親自嘗嘗才能辨別出來。
　　 對于辣蓼草的認識，這次又進了一步。主要是我嘗了嘗學生帶的三份辣蓼草，其中兩份的葉、莖、花都沒有一點辣味，只有第三份是辣的，而且是非常辣，還帶點麻，這種麻辣感跟花椒的味道很像。
　　 同樣的辣蓼草，同一時間，為什么有的辣有的不辣呢？也許與它的生長環(huán)境的有關吧，也許遠沒有這么簡單。
　　 辣蓼草的作用還有很多，除了用它泡柿子外，可以用它的花做酒曲，這是當地人做酒曲的上好原材料；還可以作為做豆瓣醬的產菌絲的原材料。在網上搜索到辣蓼草還是一味中藥，有行氣化濕、散瘀止血、解毒的功效。這讓我想起小時候曾用它的葉子治腳丫癢。
　　 我在學校附近竟然找不到一株辣蓼草，本以為是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受到污染，不適合辣蓼草的生長，結果我班竟有三名學生帶來了辣蓼草，不過他們的家都住在山沖里。山沖里植物受到除草劑、農藥、化肥影響相對較少。
　　 泡柿子，在我的印象中，就是把柿子、辣蓼草和水放在一起密封起來，如果要講還需要什么，那就是時間了。沒有辣蓼草，其實凈水也行。兩者味道的區(qū)別，如果說有則有，說無則無，好像也沒人特別地去辨別一二來。既然不用辣蓼草，柿子也能泡熟，那為什么人們還用辣蓼草呢？我猜想，辣蓼草不僅能加速去除柿子的澀味，還能去除因長時間浸泡水中產生的異味。又為什么呢？可能是辣蓼草本身含有的芳香味和麻辣素的抑菌功能吧。
　　 可令我十分驚愕的是，一位七十歲左右的老人跟我說：“我們那小時候在野外放牛，見到柿子還沒黃，就摘下幾衣袋，也不敢?guī)Щ丶遗荩苯哟У剿锏哪嗤晾?，過幾天搗出洗洗就吃。”高，實在是高！
　　 我便想以此來考考妻子，問道：“如果泡柿子，不用桶，不用水，也不用辣蓼草，是怎么辦到的？”“塞田里?！彼患偎妓鞯卮鸬?。“啊，你怎么知道的？”“我在娘家時就怎么干的，隔一天就可以吃?！薄啊痹谏钪校y怪在很多方面妻子顯得比我聰明，我想問她是如何想到這個辦法的，欲言又止。
　　 柿子與辣蓼草告訴我們，人類對事物的認識不是那么簡單，我們不僅要接受前人的知識經驗，還需要自己不斷實踐。知行，行知，知行。
　　 柿子枝頭紅，金桂又飄香。桂香總歸飄去，柿紅仍掛枝頭。
　　 2023年9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