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離開我們已有二十七個年頭了。他走之時雖然八十歲高齡，但我們今天仍心存懷念。覺得父親為我們付出太多，沒等我們報答，也沒享幾天福，就離開了我們。我們愧疚，難過，時常懷念他老人家。所以閑暇之時，過年過節(jié)的日子里，都會默默地想起父親。特別是我們吃上美味佳肴時，都會念叨著：要是父親在，該多好呀！讓他也來享受一下這美味佳肴的滋味。每每想起這些生活過往，懷念父親的心情就涌向心頭。為了永續(xù)懷念父親，不忘父親的恩情，在父親離開我們二十七年之際，我拿起筆來，寫幾段文字，作為對父親的懷念，以寄托我們的哀思。
　　
　　 一、父親，不讓我們吃糠咽菜
　　 在那貧窮的年代，農(nóng)村人家吃飽肚子，是一件奢望的事情。因此，為了糊口吃飽肚子，大多數(shù)人家常常以野菜秕糠代糧，解決家人吃飽肚子的問題?？晌壹也皇沁@樣，父親一個人養(yǎng)活我們姊妹兄弟十個人。他總不讓我們吃野菜，讓我們和秕糠之類的食物絕緣。他不但讓我們每頓都吃上香噴的米飯，而且還讓我們吃得好吃得飽，這在當(dāng)時，是破天荒的事。好多家庭可能想都不敢想，可我的父親用智慧的頭腦，創(chuàng)新性的思維，多門路持家，靈活做些小買賣，總讓我們吃飽飯。
　　 養(yǎng)羊，是父親發(fā)家致富，換取錢財?shù)闹饕獊碓础?br />　　 我記得，有一天晚上，父親讓我去圈養(yǎng)羊，囑咐我要清點好羊的數(shù)量，然后把圈門關(guān)好。由于羊較多，我胡亂地數(shù)了幾次，也沒有搞準(zhǔn)羊的數(shù)量，就草草關(guān)上了圈門。我們晚上快睡覺的時候，聽到有刨門聲，父親出去一看，原來，是一只大綿羊要進羊圈。父親把羊圈上，回來對我說：“做事要細心，千萬別馬虎，這要是把大綿羊弄丟了，損失可大了，它馬上要產(chǎn)崽了?！备赣H沒有批評我，但我心里不服氣，嘀咕著：“誰讓你養(yǎng)活那些羊了，我怎能數(shù)得過來。”
　　 賣羊毛的季節(jié)到了，父親挑著足有百余斤羊毛到供銷社去賣，我也緊隨其后。父親是高興了，羊毛雖重，但他把羊毛擺弄得好像很輕，羊毛隨著父親輕快的腳步，在扁擔(dān)上下煽動的作用下，羊毛也有節(jié)奏地上下閃動。扁擔(dān)的兩頭和扎住羊毛繩的接觸處也發(fā)出“吱嘎、吱嘎”的響聲。像是在給父親加油，又像是在說：“恭喜發(fā)財，恭喜發(fā)財！”供銷社到了，父親把羊毛賣了，換取了一疊厚厚的鈔票。我很好奇，非要讓把鈔票給我拿不可。父親說：“我把大米買上，再把鈔票給你不遲。”在回家的路上，父親背著大米，我兜里揣著鈔票，急匆匆地往家里趕。
　　 宰羊的時候是我家最熱鬧的時刻，因為宰羊是賣肉的，所以我家人氣很高，買羊肉的，用糧食換羊肉的人很多。我家宰羊的時間，每年大約兩次。中秋節(jié)宰一次，說是人吃了羊肉長秋膘，有力氣割五谷。小雪過后宰一次，說是羊肉這個時間好儲藏，羊肉保鮮，不壞，小販可以隨時來買。我家宰羊，是本家老哥的份內(nèi)事，只要說宰羊，他就早早到達我家，時刻準(zhǔn)備上“戰(zhàn)場”。老哥宰綿羊時，綿羊?qū)幩啦唤泻耙宦?，最后咬著舌頭堅強地死去。老哥宰山羊時，就不這樣了，山羊扯著嗓子叫喊，它拉著長聲：“咩……咩……”地叫個不停，叫聲很瘆人。老哥這時怯手了，嘴里叨咕著說：“山羊山羊你別怪，你是刀下的一盤菜……?！鄙窖蜣植贿^老哥，最終還是在微弱哀婉的呻吟中斷了氣。父親養(yǎng)羊，賣了羊毛，賣了羊肉，我家有了經(jīng)濟收入，能用錢買來糧食，解決了我家十個孩子吃上飽飯的問題。
　　 父親，不僅僅靠養(yǎng)羊搞些經(jīng)濟收入，平時還做些小買賣。每個集市的日子，父親把自家燒不完的柴草，挑到集市上賣。把他陰雨天不能出工干活，在家編織的筐蔞，拿到集市上賣……久而久之，積蓄多了，買糧也不愁了，吃飽肚子，吃好飯自然就不是難事了。
　　 父親不但會做買賣，還非常重視副業(yè)收入。除了養(yǎng)羊，還種煙?，F(xiàn)在我還清楚的記得，父親在我家后院的一塊空場處栽種旱煙的情景。他翻地、打壓、搓土、刨坑、澆水、插秧、覆土，煙苗成長時，他細心松土，耐心拍打土塊成土末；特別是中午，他頂著烈日，戴著草帽，汗水濕透了他的前胸后背，可他不會在意這些，仍聚精會神地摘他心愛的“煙芯”，他的細心勁兒就甭提了。以上的每一個場景，至今都讓我歷歷在目，始終不能忘懷。當(dāng)時，父親還神秘的對我說：“烈日底下摘‘煙芯’，煙特有‘串味’兒，好抽。”
　　 煙葉，喜獲豐收，父親把煙葉經(jīng)過晾曬、打包、整理后，拿到集市上賣，換來了鈔票，買回了糧食。我們?nèi)胰说某燥垎栴}又得到有力保障。
　　 可是，我們吃飽了肚子，父親卻迎來了厄運，生產(chǎn)隊長親自找上門來，憤憤不平地說：“你家養(yǎng)了那么多的羊，你又經(jīng)常跑集市做買賣，這本身就違法，與社會主義格格不入，生產(chǎn)隊都容忍了?，F(xiàn)在，你又在自家屋后空地栽煙，這是“挖社會主義墻角”；到集市上販賣，更是破壞集體經(jīng)濟，投機倒把的表現(xiàn)！”說完，沒收了我家沒賣完的煙葉和賣煙葉的錢，買來的糧食也被隊長拿走了。那個瘋狂的年代，父親勤勞智慧求生的創(chuàng)新之舉，不被肯定，反而遭到橫加指責(zé)。此時，有誰能理解父親，為了孩子吃上飽飯，日夜操勞拼搏，迎來好生活，而又遭到打擊的復(fù)雜心情呢？又有誰能站出來，為父親鳴冤而支持他呢？那時，沒有，根本沒有。因為，那時是一個畸形發(fā)展的年代。
　　
　　 二、父親，在種好地上顯身手
　　 父親用抓經(jīng)濟辦法，解決吃飽肚子的問題，卻迎來了一頂頂大帽子，扣在父親的頭上，壓得父親喘不過氣來。但父親并不服輸，他憋著一口氣，再想：抓經(jīng)濟你們不讓，我就在種田上下功夫，顯身手。
　　 于是，父親就在自家的自留地上，開始研究開發(fā)土地使用資源，擴大種植范圍；在多種經(jīng)營，精耕細作上做文章。首先，父親為不浪費土地，在土地政策允許的情況下，把自家自留地上的地頭地邊，算在畝數(shù)之內(nèi)，本應(yīng)該種上的土地，卻又沉睡多年成為荒蕪的土地，父親把它重新利用起來，種上莊稼。地頭地邊，農(nóng)村人俗稱：回牛地，即：犁耙種不到頭的土地。閑置的地頭地邊得到了利用，小苗出來了，長勢喜人，引來一部分人的觀看。地頭地邊的莊稼豐收了，一部分人又非常羨慕。父親看到小苗成長和豐收后情景，心里也美滋滋的。
　　 父親不局限于地頭地邊上土地的開發(fā)利用，他認(rèn)為這樣做，有它的局限性，也是有限制的。父親的眼光又向前看，向遠處看，向美好的前景看。父親又在自家的自留地開發(fā)上，設(shè)計出一個美好的藍圖：把旱地變成水澆地；把單純的種五谷，擴大到田園種植上，實行多種經(jīng)營。父親超前的想法，很快地就落實到了他的行動上。父親選擇自家其中的一塊自留地，名字叫楊樹灣，一畝半左右的土地。楊樹灣東面靠便道，便道前是河灘。南面是溝坎。西邊是陡坡地，陡坡地在一畝半自留地其中。北面是土坎，土坎前邊又是另一條河灘。就是在這樣的一塊自留地上，父親開始逐步實現(xiàn)他的田園夢想。于是，他就帶領(lǐng)全家人平整自留地，并在這塊土地上打了一口水井。
　　 父親，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在平整土地、打井上，他采取了實干苦干加巧干的做法，做到了干一種活，完成了兩項任務(wù)。他和家里人商量，先在自留地西面陡坡地上，挖一個地窨子，就是挖一個小房子。小房子取出來的土，可以墊平高低不平土地，這樣可以一舉兩得，既挖了小房子，又平整了土地。家里人非常贊成父親這個做法。方案已定，家里人經(jīng)過實干苦干，小房子挖出來了，地也得到了平整。小房子還安上了窗戶，砌起煙囪，搭上了炕，盤起了灶臺，土壁上也抹上了砂皮墻。砂皮墻上還貼上了農(nóng)業(yè)種植的宣傳畫。這個小房里，早晨，做飯的炊煙裊裊，慢慢地散發(fā)到溝壑里，又飄向遠方。中午，噴香的米飯，從小房子里飄出，輕輕地鉆進過路人的鼻孔里，沁人心脾，讓他們駐足，吮吸著米飯的飄香。晚上，燒柴草的煙火味兒繞浮空中，和晚霞相互融合，呈現(xiàn)出金黃色的天空又漂浮著紫氣，景象別致。一塊小小的自留地，一間小房屋，儼然成為田園的農(nóng)家小院，恬靜而溫馨。
　　 打井就比挖地窨子難多了，打井是在地下進行。挖出來的土，照樣平整土地，挖出來的砂石，可以墊自留地東面的便道，原來的土路變成了砂石路，方便了過路人。打井的艱辛用語言難以形容。沒出水時，還可以施工。出水時，施工艱難。泉眼旺盛，往上提水時，更是像下雨，井水稀里嘩啦的潑向父親的全身。即使是父親穿上雨衣，整個人也像個水人。特別是砌井，壓井盤時，由于沒有水泵往上抽水，靠人工提水，井里的水直線上升，井盤漂浮在水里。父親奮不顧身，和井盤摔起跤來。好不容易把井盤摁住，井水又把父親和井盤掀翻，前邊摁住井盤的勞動成果前功盡棄。父親豁出去了，他抱住井盤，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壓住井盤，在砌井師傅的快速動作下，用大石塊壓住井盤的四個角，這才總算固定好了井盤，父親懸著的心才落了地。
　　 小房子蓋了起來，自留地墊平了，井也打出來了。剩下的任務(wù)就是種植園田了。經(jīng)過父親和家人們的辛勤勞作，小園終于建立起來。用一畝地種植玉米，剩下的半畝地栽培蔬菜。春天，玉米苗，黃瓜，豆角，柿子，辣椒，角瓜等莊稼和蔬菜，一片蔥綠，長勢喜人。夏天，玉米地里，蔬菜園內(nèi)，蜂成群，蝶成雙，採花戲舞，熱鬧非凡。秋天，莊稼地里，蔬菜園內(nèi)，碩果累累，一片豐收景象。
　　 這樣好的田園生活，引來一部分人的嫉妒，他們怕我家把土地利用好，讓土地使用價值高，嚷嚷著土地要重新劃分。在***人的牽頭下，向當(dāng)時的生產(chǎn)隊長施壓，隊長無能為力妥協(xié)了。通過簽名的方式，重新要求劃分土地的人超過半數(shù)，最后，通過了土地重新劃分的決議。父親苦心經(jīng)營的自留地：小房子，井，墊平了的小菜園，白白地被劃分出去。
　　 父親，鋼肩可以挑日月，鐵手可以移山河。超前思維，深謀遠慮，擘劃生活藍圖，腳踏實地，身先士卒，創(chuàng)造出美好的生活家園，一路走來，雄風(fēng)大展，戰(zhàn)無不勝。但在一紙“重新劃分土地簽名決議”案前，卻顯得那樣蒼白無力，一落千丈。只好服從。父親欲哭無淚，欲訴無門，心在滴血！究其原因，是當(dāng)時社會大環(huán)境造成的：貧窮就是進步，就是革命，就高人一等。生活過得好一點的人家，有頭腦，有深謀遠慮，有開拓進取的人，總要遭一些不求上進，好吃懶做的人抵制和反對。
　　
　　 三、父親，讓我們好好讀書
　　 記得我十一二歲的時候，父親，把家里的孩子們都召集在一起，以開會的形式，開導(dǎo)我們說：“我現(xiàn)在是五十歲的人了，一生無所作為，想通過抓經(jīng)濟解決一家人吃飽飯問題，卻遭到了當(dāng)官人的遏制。想通過開發(fā)自家自留地的可利用資源，改善土地使用效果，做了平整土地，打井兩項工作，以此達到多種經(jīng)營，增加糧食產(chǎn)量的愿望，又遭到了生產(chǎn)隊收回自留地重新劃分的懲罰。我的后半生，我可以自信地說，通過我的奮斗拼搏，腳踏實地的干，吃穿還是沒有問題的。關(guān)鍵是你們，怎么辦？做買賣，抓經(jīng)濟，當(dāng)今社會不行。好好在自家的自留地上創(chuàng)新式種田，說是削弱社會主義經(jīng)濟，搞資本主義，破壞集體經(jīng)濟發(fā)展，也不行。我想了，考慮再三，我現(xiàn)在向你們鄭重提出，你們要好好讀書。讀書，才是你們今后的最好出路。我現(xiàn)在向你們承諾，只要你們肯讀書，愿意讀書，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你們完成學(xué)業(yè)！”父親接著深情地說：“我不需要你們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雄才偉略，我只告訴你們，’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讀好了，自然就有了錢，書讀好了，自然就娶上美麗的老婆?！备赣H的話，雖然說得有些直白，顯得有些露骨，但我們聽起來，還是認(rèn)為有一定道理的。接著，父親就給我們舉了一些讀好了書，有了錢花，娶了好媳婦的實例，來激勵我們讀書。
　　 父親說：“咱本家***你大哥，通過苦讀書，研究醫(yī)學(xué)，成為一名鄉(xiāng)村醫(yī)生，而且遠近聞名。家里蓋上了大瓦房，還娶上了好媳婦。你大爺家的你二哥，從小就喜歡讀書，人家考上了大學(xué)，找到了好工作，還娶了一位城里有工作的媳婦，家里的錢用不完。咱村里的王***通過讀書，官職做到最高，到皇城里做財務(wù)工作，光了宗，耀了祖，還為家鄉(xiāng)人爭得了榮譽！”父親講得滔滔不絕，我們聽得入了迷！父親，突然又把話鋒一轉(zhuǎn)，說：“當(dāng)然了，如果你們讀書沒有機會了，也可以另謀出路，總之，人生要靠自己來設(shè)計。如果需要我?guī)兔?，我就像支持你們讀書那樣，支持你們做自己喜歡的工作。你們看著辦吧?！?br />　　 在父親讓我們好好讀書，選擇自己喜歡工作話語的啟發(fā)下，我們這些做兒女的孩子們，都在思考著自己的人生出路。六十年代末，大哥二哥初中已經(jīng)畢業(yè)，沒有在繼續(xù)讀書。大哥選擇了入伍從軍職業(yè)。二哥選擇了去鐵路工作。那時，只有長我二歲的姐姐和小我?guī)讱q的弟和妹在讀書。在父親的開導(dǎo)下，我們都找到了自己人生的希望，把讀書作為重中之重的首要任務(wù)了。
　　 父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沒有讀過書?？伤缭谖迨嗄昵?，就把讀書作為人生的第一要務(wù)，這是何等的英明偉大。我們今天提倡終身學(xué)習(xí)的理念，正是父親當(dāng)年希望的理想所盼！我們可以向父親告慰的是，你的孩子們，在你讀書的訓(xùn)導(dǎo)之下，通過讀書，發(fā)展壯大了自己的事業(yè)，有了財富，都過上了殷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