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不期而遇
　　 石頭想錯了，電話不是靈梅打來的，是村主任打來的。石頭有點兒失落，又有點兒出乎意料。
　　 村主任姓崔，是石頭的表姨夫。村主任是個急性子，也是個熱心腸的人。他做起事來風風火火，從不拖泥帶水。只要是上級分配下來的任務或是亟待解決的關乎民生、穩(wěn)定的問題，今天能解決的事決不拖到明天，一分鐘就能解決的問題決不花兩分鐘。
　　 “石頭，你個囟毬在干啥哩？聽說有人給你說了個媳婦，好事進展到哪一步了，生米做成了熟飯沒有？哈哈哈……”，電話那頭傳來了主任爽朗的笑聲。
　　 “不說閑話了，給你說個重要事，接鎮(zhèn)農(nóng)村經(jīng)濟辦公室通知，明后兩天鎮(zhèn)獸醫(yī)站要到咱們村給豬、牛、羊這類大牲口免費接種疫苗，提前給你通個信兒，可別錯過了！”
　　 “沒事兒，表姨夫，我知道了”，石頭滿懷感激地答應。
　　 “那我就掛電話了，石頭，我等著喝你的喜酒，你小子可得抓緊嘍”！村主任樂呵呵地掛斷了電話。
　　 接罷表姨夫的電話，石頭陷入了沉思：村主任雖說說的一半是玩笑話，但也是大實話。自己和靈梅的事一直拉扯到現(xiàn)在，也沒有實質(zhì)性進展。這樣長時間拖下去也終歸不是個事兒……石頭翻來復去的想，可腦袋瓜子就是一團糟，沒有頭緒，想不出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他悵然失落地把手機收好，目光投向了夜幕降臨的南山坳，似乎要向它尋求答案。
　　 夜幕像一張碩大無比的黑網(wǎng)無聲無息地緩緩拉開，籠罩了整個大地。夏日的夜晚，沒有了蛙噪和蟬鳴，村莊上的一切都顯得安詳和靜謐。無邊的黑夜慢慢地將石頭包圍、吞沒，石頭心頭掠過一絲悲傷和凄涼。石頭覺得南山坳黑噓噓、巍峨的群山仿佛排山倒海般的向他涌過來、壓過來，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周圍的空氣好像已經(jīng)凝固，他差一點兒就要窒息……
　　 這一刻，石頭想痛快淋漓地哭，他又想歇斯底里地大叫。如果不這樣，黑夜就會將他無情地吞噬。唯有這樣，才能排遣和發(fā)泄自己心中多年的壓抑和痛苦。然而，回過神來，面對現(xiàn)實，石頭沒有叫，更沒有哭。
　　 黑夜就像一個無形的魔鬼，它伸出千萬只大手想把石頭抓走。黑暗中，石頭的眼前閃現(xiàn)、變幻著不同的人影兒：慈愛的父母隱約地向他招手。夸夸其談的李老三眨巴著狡黠的小眼睛；腦袋少根筋的憨蛋不懷、好意偷偷打量著隔壁沒娘的三亞；見了漂亮女人就挪不動腳的憨蛋老爸……一切都朦朦朧朧，朦朧中又是那么清晰。“人模狗樣，這都是些啥玩意兒”，石頭想扒下他們的偽裝，可定睛仔細看，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看不清。石頭生氣地嘴里罵著，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生完悶氣，石頭覺得別人的事自己管不著。再說，自己四十多歲的人了，光棍一個，終身大事還沒有著落，單調(diào)的生活過得一地雞毛、焦頭爛額。記不起有多少個心情煩躁、渾身燥熱的夜晚，他瞪著眼熬到天命，萬籟俱寂的夜晚石頭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粗逋g的貴娃夫妻倆有滋有味的生活，石頭沖動時真想結束自己吃飯單純是為了生存的生活?？伤D(zhuǎn)念一想，來到世上一遭不容易，自尋短見對不起爹娘。
　　 石頭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好似掉入了漫漫黑夜的無底洞中。莫名的失望中，石頭的眼前忽然一亮，原來是村莊里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光。石頭在無底的黑暗中獲得了光明，右手使勁抹了一把眼睛，收回無邊的思緒，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回到家中，石頭放心不下他的寶貝疙瘩，于是到房后的羊圈里轉(zhuǎn)一圈兒看看。想起村主任交代過獸醫(yī)要給羊注射疫苗的事，石頭既期待又害怕。他曾聽村里的老羊倌兒說過，十幾年前，因為防疫的緣故，結果好心辦了壞事，隊里好端端的一群羊病的病，死的死。為這事，官司還打到了公社。究竟羊群接不接種疫苗，石頭一時間也沒了主張。
　　 “萬一要是出了事故，我的羊群可要遭殃”，石頭尋思著，“不會！現(xiàn)在什么年代了，醫(yī)療技術這么先進，絕對不會！”，石頭覺得自己有點庸人自擾，自尋煩惱。
　　 走出羊圈，石頭頓感一身輕松?；叵脒@些年來，石頭與這群羊相依為命，結下了深厚的感情。就是一塊石頭也能焐熱了，且不說養(yǎng)羊給石頭帶來了巨大的經(jīng)濟效益，石頭覺得自己的命運無形中就與羊聯(lián)系在一起。所不同的是，羊都有伴兒，而自己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你在他鄉(xiāng)還好嗎？可有淚水打濕雙眼，你在他鄉(xiāng)還好嗎？是否可以靠著我的雙肩”……黑夜中，雖看不到面孔，但石頭聽出了是花蝴蝶的歌喉。
　　 花蝴蝶是李老三的嫂子，年近五十了，可酷愛打扮，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沒見她招蜂引蝶，風言風語卻從不間斷，引來鄰居們的議論和詬譏一片。除了石頭，同村的光棍雖然嘴上不留情面，但心里像貓爪一樣，心里發(fā)癢、看著眼饞。
　　 花蝴蝶低頭擺弄著手機，正向石頭的小院走來，黑暗中差點與石頭撞個正著。
　　 “哎呀”，花蝴蝶嚇得驚叫了一聲，石頭急忙躲閃，在慌亂中也打了一個趔趄。
　　 “你個死石頭，把我嚇死了”，花蝴蝶撒嬌般地嗔怪著，“我來找你有點事兒，你冷不丁嚇我一大跳，是不是該安慰安慰我？”花蝴蝶言語中帶著戲調(diào)。
　　 石頭愣怔一下，一時語塞，對她的話雖然反感，卻不知說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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