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香】亮麗的風(fēng)景線(小小說)
“嗚哇——哇哇——嗚哇!嗚——”不知誰家的貓在窗外叫窩,它迫切等待自己的情侶快點(diǎn)到來,發(fā)出一陣陣一聲聲難受的抓心而又煎熬的叫囂,等待即將到來的春日里孕育貓仔。
睜開眼睛,春花看見窗戶玻璃上小溪環(huán)繞山丘的冰花,一時靈感地想到,機(jī)不可失,現(xiàn)在可以起來,推車去水瓢湖麥田上撒化肥。兩日前天降瑞雪,后又下雨,道路是泥濘的。她匆忙插上盛有羊肉湯的電飯鍋,通上電源,在上面餾了一碗昨天上午剩下的白米干飯,吃完,從鄰居家借來木頭架子車,裝上一百五十多斤尿素肥料,出了家門,出了村子。泥濘的道路已經(jīng)被凍結(jié),路面雖然坑坑洼洼,小車子總算不打轍,起初感覺不怎么費(fèi)力氣,有一種像似架著船兒在波浪上前進(jìn)的感覺。車轱轆克服阻力,在慣性力的作用下前進(jìn)。
村外田野上,東西八里路的機(jī)耕路全是土路,白日里被一些車輛碾壓過,除了大小疙瘩就是車扎溝和水坑,是難以行走的。好歹,與道路并行的渠道上,兩排整齊的大白楊夾著一條小道,雖然路面不平,總有白雪與冰凌不間斷地向前鋪展。遠(yuǎn)路無輕債,她漸漸地感覺身上冒了汗,散發(fā)著熱量,可是,穿著水靴的雙腳卻越來越冷冰。轉(zhuǎn)過一個彎兒,路邊樹木不久被砍伐,路面上雖然有積雪與冰凍保護(hù),水氣漸漸顯露,不免有些難走起來。行進(jìn)一程,休息一會兒,松幾口氣,再走,再休息,再走,終于將車子推到自己家的承包地里。此時,稻飛虱包老頭與一個胖個兒婦女也推車從她的背后趕上來,稻飛虱包老頭推著兩個半包化肥,那個胖個兒婦女肩上前后墜著半袋化肥,負(fù)重后行。兩個人同時在她家地頭停下來,彼此喘息著,口吐霧氣。
胖個兒女人問春花:“你家的那位沒有來為你拉小車?”“咱用不著他,敲鑼買糖,各管各行,昨天晚上他從工地才回家,現(xiàn)在正在家里睡覺,豬頭還沒有烀熟烀爛呢!”她問包老頭:“你家大犍牛呢?”稻飛虱包老頭回答說:“哪里還有牛,賣了好幾年了?!闭f完,一男一女又起身,繼續(xù)在田頭道路上艱難地跋涉著。
麥田里,前日的一場大雪幾乎把麥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覆蓋起來,只露出零星黃稍。她把系著布帶的笆斗墜在胸前,大把大地抓起尿素,抬起胳膊,甩向田野,為雪地留下許多條暗黑色的坑坑。
太陽還沒有從東方的云霧中露面,寒冷切骨,穿在水靴里的雙腳揪心地疼痛起來,腳趾頭失去了知覺。
她把尿素內(nèi)袋撕了兩塊,分別包裹在兩只腳上,穿在水靴里,頓時似乎就暖和了許多。
距離她稍遠(yuǎn)的一塊麥田里,有幾個人已經(jīng)撒完化肥,背著笆斗,踏上回家的途徑。而拉化肥的三輪車空著,由一人駕駛,氣急敗壞地嘶鳴著,在泥濘不堪的道路上,冒著黑煙,走一會兒前進(jìn)受阻,只好后退再后退,尋找可以前進(jìn)的途徑。
她撒完化肥,也跟隨車后行走,一會兒就超越過去,拉開一段距離,這才聽不見三輪車的怪叫聲。
偶爾,從四下村落傳來一兩聲沉悶的爆竹聲響,預(yù)示著春節(jié)臨近了。
半道上,遇見鄰居姜華和米花兩人才來,男人推車,女人拉車,走走停停。她躲在小路邊,凝視二人,讓道。
姜華摸一把面上的汗水,調(diào)皮說:“表嫂起五更來嗲?”
“吆,二位怎么才來?”
“睡過頭了?!?br />
她一語雙關(guān)打趣說“怕是你們倆人夜里耕地的吧?”
米花說:“他還有能耐夜里耕地,一夜到天亮,小頭枕著大腿睡覺!”
一輪橙黃色的太陽從雪地上升起來,映照著田野,溝溝坎坎清晰可見。寒夜用神奇的畫筆,在小河的薄冰上描繪各種各樣的幾何圖案。
在村頭,她遇見包地大戶陳廣林,陳廣林是一個倒站門女婿,他本姓楊,叫楊巴,因?yàn)槊嫔嫌袔讉€麻子,來到陳家門上,村上人把他改姓陳,還把麻子的麻拆開,就叫陳廣林了。
陳廣林剎住電瓶車站下,按照村鄰遠(yuǎn)親規(guī)矩,他叫她一聲:“姨嫂,你真早?!彼舱鞠?,打量他:“姨弟,好一段時間不見,身體怎么長膘了?承包上千畝河淌土地,不累么?”陳廣林說道:“一點(diǎn)都不累。以前承包幾十畝土地,一點(diǎn)補(bǔ)貼都沒有,虧死了。今年好,政府為魯蘭河兩畔大堤都打成了水泥路,省心多了,莊稼雖然長勢不咋的,上級分配下來的各項(xiàng)補(bǔ)貼高高美美……當(dāng)然也托大伙的鴻福?!?br />
她敷衍地問一聲:“麥地化肥追完啦?”
“正是為了這件事,我使用兩架小飛機(jī)撒肥的,已經(jīng)找到一個裝肥的人,還缺少一個人,活兒也不重,半天時間,姨嫂,你來領(lǐng)下這個差事吧?”
她說:“不干?!毕氘?dāng)初,為了河淌一畝地,她是死活不同意與村委會簽訂土地流轉(zhuǎn)合同的,村干部一個個輪流來給她做思想工作,說服動員,她就是不同意,為此,男人跟她慪氣,生活中總是找她的茬兒,拿捏她的歪兒,她最后雖然妥協(xié)了,想起來至今心有余悸,耿耿于懷。
陳廣林急她:“干吧,假如你餓了,我家屬馬上就送飯來了,我也還沒有吃呢。”
她進(jìn)一步表態(tài):“不干?!?br />
陳廣林說開來:“半天,一百塊錢,夠趕集花銷的。”
她呼出一口冷氣:“不干?!?br />
陳廣林加碼刺激:“一百五?!?br />
她說:“貴賤不敢干?!?br />
陳廣林哀嘆一聲:“算我今夜沒有做好夢,遇見了你這個拐驢子!”說完調(diào)轉(zhuǎn)車頭方向,讓車子慢慢拐向唯一一條通向魯蘭河堤的水泥路線。
她回頭轉(zhuǎn)臉沖著陳廣林的后影,扔下一句話:“姨弟,兩條腿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多的是??!”
2023年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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