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甲生日想媽媽(散文)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似乎是彈指間,我人生的年輪已悄悄地畫了六十圈,讓人頓生“時光易逝歲月難留”之喟嘆。六十歲古稱“花甲之年”或“耳順之年”。年屆六稚,標(biāo)志你已進(jìn)入人生的秋季,此時有什么樣的心情,取決于你的心態(tài):憂愁悲觀者會想到詩魂李商隱《登樂游原》中的名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豁達(dá)樂觀者會想到詩豪劉禹錫《酬樂天詠老見示》中的名句: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悲觀也好,樂觀也罷,六十歲生日的確是一個值得每個人銘記的特殊時光。
在我的記憶中,好多生日都忘記了,即使記起,最好的待遇也就是煮一碗“長壽面”中磕兩個雞蛋。這當(dāng)然不是因為自己囊中羞澀買不起一束鮮花,下不起一次館子,也不是缺乏“羅曼諦克”細(xì)胞,只是習(xí)慣了平凡人過平凡日子,沒必要整些“花里胡哨”的東西。但今年的花甲生日一定要奢侈一回,過得要有足夠的“儀式感”,畢竟人生能走過兩個甲子的人鳳毛麟角,極為少見。其實,承蒙領(lǐng)導(dǎo)關(guān)心,在我陽歷生日那天晚上,學(xué)校辦了一桌酒席,已經(jīng)為我慶祝生日了。我決定在陰歷生日那天再辦一桌酒宴,一來隆重慶祝一下自己的生日,二來答謝學(xué)校所有的教職工。
生日的前一天,我和妻子去鎮(zhèn)上采購了所需的各種菜肴及調(diào)料,并去蛋糕店訂了一個漂亮的蛋糕,約定第二天上午八點左右去取。第二天按時去取蛋糕,我順便又買了一條二斤多的小草魚,妻子說要做烤魚火鍋;另外割了五斤羊肉預(yù)備做火鍋。
按現(xiàn)行政策,作為一名男教師,年滿六十周歲就可以退休一一安全著陸了。因為學(xué)校缺老師,校長盛情挽留,我答應(yīng)再干一年,妻子也被請來在學(xué)校廚房給學(xué)生做飯,我生日的飯菜就仰仗妻子親自主廚了。
生日宴會定在晚上舉行,白天大家都忙。下午五點,走讀生都離?;丶伊耍O率畮鬃∽x生。幾個男教師將一張不繡鋼長方桌抬到學(xué)生飯?zhí)猛饷?,幾位女教師上菜,不一會兒,碗筷酒菜都?zhǔn)備停當(dāng),大家環(huán)桌而坐,滿面春風(fēng)。此時,夕陽西下,將金色的余輝灑在校園的樹上、房屋上,甚至眼前的餐桌上,好應(yīng)景呀!我去學(xué)校儲存室,從保鮮柜中取出蛋糕,來到桌旁拆開包裝,將紙質(zhì)“皇冠”戴在頭上,這是壽星的標(biāo)志??!
在蛋糕上插上巧克力做成的“6”和“0”,表示壽星今天已是花甲之時;再插上長筒形煙花,用火機(jī)點燃,璀璨絢麗的煙火向上噴出。我雙手在面前合掌,在心中默默許愿:愿九泉之下的父母萬事順?biāo)?,平安喜樂?br />
此時此刻,想起每年母親的華誕或自己的生日,我都會在街上買些魚肉、時令蔬菜及香蕉、蘋果、馓子、油條、面包等,送給住在鄉(xiāng)村老家的媽媽。每次送去一些蔬果食品,臨走時她會掏出錢讓我收下,還說書馨(我家二千金)還在讀書需要用錢,什么時候媽媽總是在為兒女著想?。∶慨?dāng)這個時候,我就“忽悠”媽媽:給你買東西用的錢我記在本上,一點點給很麻煩,攢多了一起給。心里想著:兒子混得再不濟(jì),也不缺這點錢呀,您養(yǎng)我小,我養(yǎng)您老,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我還要給自己的子女做個榜樣呢!
遺憾的是,子欲孝而親不待。去年新冠疫情放開管控后,本來就身患高血壓、胃膨等病的八十四歲老娘,不幸染上了新冠,高燒不止,我每天開車送媽媽到醫(yī)院治療,并負(fù)責(zé)她的一日三餐。媽媽孱弱的身體終究無法抵御嚴(yán)冬和肺炎病毒的侵襲,臘月十五中午溘然長逝。媽媽在加病第八天見背,從某種角度看這是她修煉的結(jié)果,也符合她辦事不拖泥帶水的風(fēng)格。她去世后被子、衣服干干凈凈,沒有一點污垢,這讓我想起林黛玉《葬花吟》中的詩句“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媽媽無聲地離去,固然讓我悲慟,但想到即使是帝王將相,也無法避免一抔黃土掩身,何況平民百姓,終究有與親人永別的一天,任何人都得接受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每每閑靜時想:人生難滿百年,離開這個世界,以后時空中發(fā)生的任何事情都與你不相干。草枯有再青的時候,花謝有再開的時候,日落有再升的時候,月缺有再圓的時候??扇四兀瑳]有輪回,縱然是彪炳史冊、功績赫赫的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又能怎樣,他們照樣對身后之事一無所知吧?
媽媽去世的那天下午四點多,我們聯(lián)系的棺材送來了。媽媽換上華麗的壽衣入殮,停放在靈堂中。晚上,寒氣襲人,我們在靈堂旁燒了一盆火取暖守夜。夤夜轉(zhuǎn)鐘后,孩子二媽、四媽及妻子、侄兒都去睡覺了,剩下我一個人守靈,不時添香燒紙換長明燈。十五的晚上,一輪圓月掛在藍(lán)天,她不懂人間的生死離別之愁,將銀光灑滿大地。媽媽躺在冰冷的落葉松棺木中,任我在心中怎么呼喚她都沉默無語,再也聽不到媽媽親切地呼叫我的名字了。幸好,我陪伴了媽媽生命的最后幾天,給她熬粥炒菜,雖說不是山珍海味,廚藝欠佳,但媽媽應(yīng)該還是滿足的吧?因為生前一碗水,勝過身后千萬紙炮啊!作為子女,厚養(yǎng)厚葬父母再好不過,如果財力有限,就將準(zhǔn)備厚葬的錢用于他們生前的生活吧!誰愿意生前凄涼,身后風(fēng)光呢?
小時候,聽老人們說,人死了之后,靈魂會升空,變成天上的星星,守護(hù)著地上的人們,給他們指引方向。如果真是這樣,媽媽離去后人間少了一位慈母,天上多了一顆星星。我在寂靜的夜,仰望天空,星海茫茫,哪一顆星是親愛的媽媽呢?
媽媽,媽媽,如果有來生,我還想做您的兒子,您愿意嗎?
“李老師,生日快樂!生日快樂!”滿桌人的聲聲祝福,將我的思緒從悲傷的回憶中拉回現(xiàn)實。生日是應(yīng)該快樂,但快樂已經(jīng)無法純粹。因為媽媽過逝,清明節(jié)時又增千縷哀思。墳前長跪,燃香燒紙,泣淚成詩,聊表緬懷之情:
癸卯清明悲復(fù)悲,茫然四顧可倚誰?
父先逝,母新隨,寸草心難報春暉。
北邙新土隆成堆,松下追思清淚垂。
紙幡舞,冥鈔飛,聲聲鞭炮喚先歸。
肅然跪在拜臺前,此刻無聲勝萬言。
手貼泥,頭點地,承歡膝下憶當(dāng)年。
清明時節(jié)寫追思,痛楚三千難自持。
殷殷意,潸潸淚,心香父母九泉知。
今年五月十四日,我過了第一個沒有媽的“母親節(jié)”,讓我切實感受到了“沒媽媽的孩子像根草”的悲涼。人生在世,有媽媽無私的愛和關(guān)懷多美好呀!記得有一年春節(jié),我和女兒從小鎮(zhèn)先到老家媽媽那兒拜年,然后轉(zhuǎn)走親戚。臨走時,我說回來時再到媽媽家玩。后來走完那幾家親戚直接從另一條路回小鎮(zhèn)了。沒想到第三天一大早,我開房門時發(fā)現(xiàn)媽媽站在門外,讓我大吃一驚,以為出了什么事,不然她怎么會從十里之外的老家徒步來到我家?一問才知道,媽媽幾天不見我從那兒過,心中很是不安,以為出了什么不測,所以親自來打探情況。見我好好的,連屋都沒進(jìn)就轉(zhuǎn)身回家,怎么也挽留不住她。望著媽媽漸漸遠(yuǎn)去蹣跚的背影,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因我的言而無信,害得她老人家來回走二十多里路。她無怨無悔的走幾十里路,就是為了知道兒子是否平安?天下還有比母愛更讓人溫暖的嗎?父愛如巍巍高山,母愛若滔滔江水,雖說無法用文字來表達(dá),那天我還是寫了兩首詩感恩父母:
感恩父愛重于山,束發(fā)學(xué)耕南北田。
鐵骨銅肩挑日月,鞠躬盡瘁有生年。
感恩母愛大于天,冷暖飽饑夢里牽。
歲歲劬勞渾不怕,作梯兒女上青天。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老師們邊拍手邊唱歌,歌聲驅(qū)走了我心中思念母親的憂愁,逐漸歡欣起來。是啊,曹孟德在《短歌行》中感嘆“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比嗽诨腥蝗鐗糸g生命就化作一縷青煙,留戀地裊裊奔向天堂,從此,繁華似錦的世界,如沐三春的親情,堅貞不渝的愛情、義結(jié)金蘭的友情都與你再無半點關(guān)系。人生不必沉湎過去,過去再溫馨美好也如海市蜃樓,可望不可及。人生也不必寄望來生,那更是虛無縹緲的自我麻醉。人生最明智的選擇就是珍惜當(dāng)下,活好當(dāng)下,多一些"且樂生前一杯酒,豈管身后千載名"的灑脫,多一些“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胸襟。如此,生活豈不幸福滿滿,快樂多多?
還等什么呢?我拿膠叉切出一塊塊蛋糕讓大家分享甜蜜,擰開瓶蓋斟滿一杯杯醇酒、飲料讓大家共飲“歡樂”,請大家手握筷子挑揀自己喜歡的佳肴。在熱烈友好的氣氛中,大家拋卻不必要的講究,能喝則喝,能吃則吃,二者兼擅更好!生日宴會持續(xù)一個半小時結(jié)束了。所剩的三分之二蛋糕由看寢室的老師分給住讀生們“米西”了,這是他們的最愛呀!讓一個人的快樂變成十個、二十個人的快樂,不是更有意義和價值嗎?
宴罷人散,帶著酒后的些許興奮回到寢室,和衣倚墻坐在床上,閉目靜思:父母皆去,老家何在?身如浮萍,心無所系!忍不住寫下生日感言:
戚戚無計挽流光,花甲忽臨枉自傷。
回首人生風(fēng)浪少,三十九載在村庠。
同仁相聚正夕陽,桌上佳肴美酒香。
微笑壽星輕許愿,蛋糕五裂眾人嘗。
生辰歲歲訪家鄉(xiāng),蔬果零食奉老娘。
借問今天何處去?可憐慈母去天堂。
東望家山欲斷腸,浮萍如我蕩何方?
雙親已逝歸稱客,從此故園似異鄉(xiāng)。
小詩既成,睡意漸濃!我便脫衣睡下。但愿今夜母親入夢,母子能聊聊家常,以慰別情!
酒菜一桌待親朋。
難禁滿目憶親淚,
清醒當(dāng)知來去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