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一道光柱(散文)
疫情放開一個月后,我的大叔也走了,終究沒能熬過2022年的冬天。走得太突然,走得太意外,至今,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捎质鞘聦崳俏矣H手合上他不舍閉上的雙眼,是我親眼看到他住進了公墓。
大叔93歲駕鶴升天,已是高壽,雖不至悲,但仍不舍,更不愿看到他的離去。五十有余的我,過去不敢想也不愿想親人離去的難受。不曾想到,結(jié)果讓我親眼目睹逝去的,卻是我至親至尊至愛的大叔,而且還是我眼睜睜地看到他眼角含著淚水離去的,那種無助和不舍,讓我悲痛難忍。
大叔出生在堰溝扁的一個窮苦家庭,排行老大。只進了一天學堂。報名時老師問他叫啥名字,他說沒有,老師就說"那就叫光柱嘛"。由于家境貧寒,穿著破爛,害羞怕丟人,大叔讀了一天書就再也沒有踏進學堂半步。讀了一天書,取了一個名字。
象所有窮孩子一樣,大叔不上學,只能做起了苦力,當起了長工。大叔擺起過去舊社會的日子那叫不堪回首。記得有一次挑煤回家,人都餓得不行了,喝稀飯都只能有米湯了,稍微干的都被弟弟妹妹們吃了。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那個難受無法想象。還有,他時常掛在嘴上的一位大娘對他說的“光柱啊,光柱,你將來都有碗飯吃,都欠別個米錢"。這位大娘的話,既是大叔當時生活窘迫的真實寫照,也有對大叔的憐憫之情。但大叔卻將這句話當成他一生的鞭策和力量去努力。那一刻,大叔萌生了"反叛"思想,他不想再過這樣的窮日子。他要離開這個家,他只身離開了堰溝扁,闖蕩社會。確實,如果沒有大叔當初的義無反顧,也就沒有后來大叔雖平凡也偉大的一生。大叔也算是我們堰溝扁走出來的“名人”。
大叔是個忠實的共產(chǎn)黨員。他過怕了舊社會窮人的日子。他離開家后就開始追求新的生活。很快就加入了共產(chǎn)黨,投身鬧革命。他年青時,當過省共青團代表。這個也寫進了《宣漢縣志》。這讓他老來引以為榮,時不時喜滋滋地拿出縣志翻到那一頁給我看。后來,他做過鄉(xiāng)長、書記,做過竹器社廠長、化肥廠化工車間書記…大叔做一行,愛一行,行行爭先進。不過,也有讓他最難過的一次。他因與單位領(lǐng)導不合,還開除過他黨籍,停了一家糧票。后來組織調(diào)查清楚才恢復了他的黨籍。大叔退休后,直至離世前,他每天還堅持義務打掃社區(qū)人行道,不忘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本色。
大叔最遺憾的是自己沒文化,書讀少了。他長期說,如果他多讀點書,他還會"混”得好些。這個也讓我這個書讀得多的,心生慚愧很多還不及他。當然,大叔講到他過去在農(nóng)村開展一項工作時,一個大學生干不下來,還需他去幫忙時,他又充滿了一種自豪和自信。
說來很多人不相信,大叔也算個奇人。退了休,六十多歲的老人,閑來無事,突發(fā)其想,學騎自行車。家人們都嚇得不要不要的,他卻若無其事,居然毫發(fā)無損學會了騎自行車。他養(yǎng)成了一生的好習慣,無論春夏秋冬,打霜落雪,每天早晨起床后,穿個白色背心,在室外鍛煉?;丶液蟀言顼堉髞沓粤瞬糯┩馓?。他自己摸索了一套按摩方法,每天堅持從頭到腳按摩個遍。他還很保守不愿外傳,跟我們講起那個"按摩法"時,還神神秘秘的。當然,他的高壽也離不開他堅持不懈的鍛煉。所以,大叔九十多歲,也沒有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是眼不花,耳不聾,走路還帶點風。直至去逝,都是很精神的。他的仙逝,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平時我們祝他活一百歲時,他還笑呵呵地說"我要活102歲!”不過,他的胃口不怎么好,肺也有毛病。我還跟他說懂點中醫(yī)就好。
大叔對人特別好,單位同事口碑好,老家人也非常感激他。大叔從不裝大,喜歡幫忙。記得有一年肥料特別緊缺,拿錢也買不到。大叔在化肥廠,生產(chǎn)隊的人都來找他??梢哉f是來了一個有一個、一批又一批,大媽煮飯都愁煮忙了。可大叔始終都是笑臉相迎,熱情招呼,酒肉款待。盡管自己生活條件也不算好。哪怕是跟領(lǐng)導求情說好話,都要讓老家來的人不打空手回去,肥料沒多有少,老家人有求必應。逢年過節(jié)回家,"光柱哥回來了"、"光柱爸來坐",打招呼請坐不斷。
大叔很在意我這個讀書人。我讀書在我們堰溝扁旮旯里,也小有名氣。一路升至宣中高中,才開始有了跟大叔近距離接觸和交流。大叔對子女是很嚴的,以至于哥哥姐姐們都怕他。我跟大叔接觸交流一直很自然,哪怕是還在讀高中的時候。二哥還問過我“怕不怕大叔?”說真的,我對大叔從沒有“怕”的感覺,但卻是滿心的尊重和敬佩。記得,我高三暑假正逢大叔搬新家,突然翻白眼不省人事,嚇得大叔急忙把我背到化肥廠衛(wèi)生室,緊急輸了葡萄糖才醒過來了,他才松口氣。后來大叔跟我說起這個事他還心有余悸。后來,我考到重慶師范學院后,是大叔幫我湊起了下差學費,還把我親自送到學校安頓好了才離開。大叔一直關(guān)心我的生活、工作和思想。哪怕是我工作了10多年他都還不放心。生怕我工作干不好犯錯誤。直到有一次他到我單位去看了一下,他才放心地對我說“好好干”。
大叔走了,我再也無法坐在他的身旁聆聽他的嘮叼;大叔走了,我再也無法享受到飯桌上勸我"喝點"的關(guān)照。大叔羨慕智能手機,他想用說他學不會,我說智能時代,對他們老年人不人性,我自告奮勇說包把他教會。這個承諾我還沒兌現(xiàn),可他就走了。
大叔的一生,就象他的名字"光柱"一樣,如一道光柱照亮了他的一生,引領(lǐng)著我的前行。雖然他已離去,但我將無法忘卻也將永不忘卻他這道光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