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讀完小學一年級，外孫女糖糖就去了新西蘭念書。
　　 我總認為，母語都沒學好，聽說讀寫的能力都不太行，是不宜讓孩子過早出國念書的。一個中國人，無論到哪里，不懂國學，不會國文，說不好國語，就枉為華夏兒女、龍的傳人了。
　　 去了七年，糖糖下學期就是奧克蘭私立女校十年級的學生了。這個長假，十四歲的外孫女跟著她媽媽從奧克蘭回國了。
　　 外孫女性格內(nèi)向，不太說話，即使說話，也輕聲細語，聲音小得十句話我有九句聽不清。說老實話，我有點懷疑她的漢語表達能力。
　　 放心不下的我在她們回國到家的第三天，我對糖糖說：“姥爺想聽你講個故事?！?br />　　 “什么故事，科幻的還是歷史的？”外孫女問。
　　 “不，我想聽你在學校親身經(jīng)歷的或親眼所見的故事。趣事、難事、錯事怪事都行，或者你對某件事、某個人，心中有好奇、有感動、或有怨氣都行，重要的是把一件事情很有條理地講述出來?！?br />　　 “好吧，”糖糖爽快地接受了我給她的任務。
　　 “這事不急，你可以先想一想，什么時候想好了，再給我講。”
　　 “好的，”外孫女高興地點頭應諾，嘴角綻放出笑容。
　　 第二天晚上，糖糖說：“姥爺，你說的趣事，我想到了一件。”
　　 外孫女主動找我完成任務來了，我說既然想到了，你就講吧。
　　 “我們科學課的授課老師，是個韓國人，她平時很嚴肅，總是板著臉。因為她以后不再教我們了，上完最后一節(jié)課，她給大家看一個恐怖電影的視頻。那天她一點也不嚴肅，甚至還不正經(jīng)，在大家聚精會神看視頻的時候，她突然裝神弄鬼地嚇唬大家，給同學逗樂，膽小的同學被嚇得哇哇大叫，膽大的同學卻哈哈大笑，真是有趣?！?br />　　 “你們的老師在即將告別大家的時候，表現(xiàn)了可愛和親切的一面，不想留給大家太嚴肅的刻板印象。不過，你這是在說事，而不是講故事，故事是有情節(jié)的，內(nèi)容也更豐富，不是簡單幾句話。建議你再想一想，給我講個長一些的完整故事。我這樣要求，是想更多地了解她的漢語表達能力?！?br />　　 “嗯……同性戀的事可以講嗎？”糖糖問我。
　　 “當然可以講??！”
　　 于是，她當即就給我講起了她們班上一個同性戀的故事。
　　
　　 二
　　 “這個同性戀故事發(fā)生在兩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之間，一個是中國人，一個是中、英混血兒。我不便在此透露她們的真實姓名，姑且就用H和C分別代表混血女孩和中國小姑娘的名字吧，因為英文單詞“hybrid”翻譯成中文，就是混血的意思?！蓖鈱O女對我說，“混血女孩H有著白皙的皮膚，漂亮的臉蛋、溫柔的性格和善良的心地，四年級的時候就被同性戀者戀上了，第一次成為了同性戀者。七年級的時候，H和C來到我們現(xiàn)在這個班級，C也是個同性戀，她很快就看上了H的美貌，兩個人就來來往往，關系很好，親密無間的樣子?！?br />　　 我插話說：“兩個女孩子合得來，關系好，經(jīng)常玩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們也不要太敏感了，不能因此就說人家是同性戀。”
　　 “這不是我們說的，是她們自己在同學面前公開過的?？墒堑搅税四昙壍南聦W期，有一天C突然就不理睬H了，也不說明什么原因，搞得H莫名其妙，心事重重。H說她想來想去，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錯。H本來就有輕度的憂郁癥，這一下搞得她更加憂郁、焦慮了，家人不得不帶她去看了幾次心理醫(yī)生。其實C是怕她的同性戀問題被父母發(fā)覺，才不敢繼續(xù)與H纏綿，一個多星期對C不理不睬，電話不接，發(fā)她微信也不回。”
　　 “一個多星期，時間倒也不長，”我說。
　　 “哎呀，姥爺，對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來說，一天她都很痛苦啊?！?br />　　 看著糖糖說話的認真勁，我笑了：“是的，我理解?！?br />　　 外孫女說：“這件事大家很同情H。C這個人性格很強勢，經(jīng)常自我中心，我們都不喜歡她，這家伙最惡心的是，既然不理睬人家了，可過后不久，一次上縫紉課的時候，她又找機會挑逗H，她從后面“深情”地看著H，突然心血來潮地用手親昵地撫摸她的臉頰，我們都看到了。H說，那一刻，她感到惡心，心里很難受。不久，C又與校外的一個漂亮女孩好上了，還幾次故意在H面前顯擺似的說起這件事，H聽了也沒有任何不滿的表示，她說怕C不高興。她太善良了，C傷害你都不怕你難過，你為什么要怕她難過，H善良得讓我難以接受。懦弱、愚蠢！”
　　 聽到這里，我對外孫女的漢語表達能力倒是是放心了，但在此刻，一種隱憂卻悄然爬上我的心頭，學業(yè)、情竇初開、小狗之愛、同性戀幾個詞在我的腦屏上閃現(xiàn)、且不停地跳躍和切換……
　　 “班上同性戀的人多嗎？”我問。
　　 “公開自己秘密的只有她們兩個，好像還有私下的?！?br />　　 “你怎么看同性戀，正常嗎？”
　　 “沒有什么不正常呀，法律允許，個人自由?！?br />　　 “同性相斥，異性相吸，這才是天道，是自然。別人怎么做，是她的自由，不關我們的事。但在我們家里，我不愿看到同性戀的存在。聽說你媽媽同學那個一身肌肉，體格健壯的兒子，今年來新西蘭讀書沒幾天，就被班上的小‘同志’盯上并表白了，幸好有人提醒，才沒有掉到同性戀的坑里。你年紀還小，不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姥爺希望你好好讀書，不要早戀，更不要搞同性戀。你們這些孩子啊，真叫我們老人不放心?！?br />　　 “姥爺，你就放心吧，我不會搞同性戀的?！?br />　　 如果她的話到此為止，我就放心了?？伤陨酝ｎD接下來說的話，真讓人驚掉下巴，叫我更不放心了。
　　 她說：“我也不會去搞異性戀，這一輩子呀，不戀愛、不結(jié)婚、不生子?！边@“三不”，她順溜溜一氣說出口，像是早就準備好的答案。
　　 “這是為什么啊？”我問。
　　 “姥爺，時間不早了，我想睡覺了，以后再聊吧！”她打著哈欠說。
　　
　　 三
　　 墻上的掛鐘十點半了，的確不早了，我心煩意亂趕她們都去睡覺。
　　 客廳里獨留下我還坐在沙發(fā)上發(fā)愣：現(xiàn)在的孩子是怎么啦？她們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當家長的，當長輩的和老師都了解孩子們嗎？父母、家庭、學校、社會，又該怎么來了解、教育、引導好我們的孩子呢？！尤其是那些身居國外的正值成長期的孩子，
　　 女兒帶糖糖離家的那天早上，我語重心長地再次對她說：“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正是世界觀形成的關鍵時期，你們當父母的要多給孩子講講中華傳統(tǒng)文化、講講中國人的主流價值觀，不然滿腦子都是西方價值觀的東西，自我中心、實用主義、自私自利。”我開玩笑說，“你們辛苦把她養(yǎng)大，可別讓她日后請你吃餐飯，還不忘叫你跟她AA制。”
　　 女兒聽罷大笑說：“放心吧，你說的這些東西，她爸爸也經(jīng)常給她叨叨?！?br />　　 “好，你們這樣做就對了，我就放心了。”
　　 嘴上說是放心，其實我還是心存隱憂，放心不下。既然經(jīng)常叨叨，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她腦子里“不戀愛、不結(jié)婚、不生子”的奇思怪想又是怎么冒出來的呢？！這些有違人類和自然法則的東西又是怎么進到她小小的腦子里的呢？
　　 古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
　　 哎，我這個老頭子咸吃蘿卜淡操心，也許想得太多了，又多管閑事了。
　　
　　 2023年12月31日于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