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曉晴(小說)
“咣當”一聲關(guān)門聲,關(guān)掉了她的煩惱。
曉晴出了門,直奔那個人,那個一直住在心里的人。
“你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母親拉著她的手說。曉晴扭頭,看到坐在沙發(fā)上的母親那對祈求的眼神,鎮(zhèn)住了。
古來稀的母親,兩鬢花白了,眼角爬上了皺紋,身子不再挺拔。那對祈求的眸子,讓她看著心酸而無助。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母親哀求自己。在她眼里,母親的性格不是很細膩,對感情似乎不是看很重的人。可母親此時為了傷害女兒的那個男人,幾乎用卑微的眼神,請求女兒原諒那個男人。母親的舉動讓她驚訝,讓她難以理解。母親的舉動讓她感覺陌生,這不應(yīng)該是她眼里的母親,這難道真的是那個與她心連心的母女嗎?似乎幾十年的母女情成了過去式。母親對她的管教一向很嚴厲,從小到大,沒有見過母親跟她說軟話。
沒有心里準備的她無法面對母親的做法,更無法立即做出決定。只能離開,逃開母親那個眼神,逃開煩躁的家,逃開讓她無奈的地方。
試想如果答應(yīng)母親,那不是往心上擱刀子嗎?媽媽,你怎么看不到女兒的心有多破碎?你怎么看不到女兒這些年的痛?媽媽,你為何有這樣的舉動,這樣的想法?你還是我的母親嗎?是嗎?我的母親?但愿你還是我眼里最愛我的母親。當我每次受傷的時候,讓我把頭埋在你的懷里,不再受任何傷害!但愿你能給我保護,使我遠離那些必定會碎的“夢”!可是,你此時不能!你也曾尋過夢,是嗎?好母親?你也有一大口袋的碎夢,是嗎?好母親?但,你卻沒有辦法不讓我去走你走過的路!你說:“我知道你會摔跤,我只能站在你的旁邊,等你摔下時扶住你。但不能因怕你摔跤,而不讓你走路!”
噢!好母親!我需要摔多少跤,才能走得平穩(wěn)?
媽媽,當時爸爸一手導(dǎo)演了我的婚姻,你無奈。就在幾天前,那個男人殘忍地打傷了你的女兒。他沾花惹草,他是不適合結(jié)婚的,他時刻離不開他母親,每天他陪伴他母親的時間遠遠超過我們母女。我知道你背著我偷偷流了不知多少淚?可如今你為什么勸阻女兒不要結(jié)束那段痛苦?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的女兒有個完整的家。難道那個破碎的家庭,能給女兒完整的愛嗎?我不快樂,我的女兒能快樂嗎?
你和父親精挑細選的女婿,女兒當初一再反對,可是你總是迎合父親的意愿,一再撮合。媽媽,你究竟愛不愛女兒呢?我不是一直是你的心頭肉嗎?
父親重男輕女,可我是你的小棉襖。從小你疼我,你為有我而驕傲滿足。為啥女兒遭受了不幸,你卻不能理解女兒?那天我回來,你說:“分開就分開吧!”可為什么又改變了主意?
父親不理解女兒,始終不發(fā)言。我不能怪父親的不仁慈。讓我無法相信的是媽媽。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讓我回到那個死亡的婚姻里?
當初我聽從父親的安排走進了這個婚姻,如今父親已經(jīng)不反對我離開那個男人,可你怎么能提出讓我再回到那個人身邊?那個男人傷透了女兒的心吶!
我經(jīng)濟獨立,我的女兒由我來照顧,我為啥要接受那個表面上完整的家?擺脫那段婚姻,是女兒今生最大的愿望。媽媽,你怎么對女兒能有這樣的要求?媽媽,你不是那個世界上最愛我的母親嗎?你不是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嗎?可為啥要阻止我擺脫那段痛苦的婚姻?
此時的她不知道是父親愛她,還是母親更愛她?她迷惑了。不管怎么樣,她的心是跟著感覺走。
走出家門,不由自主地來到了他們相識的地方。
來的路上,她想好了,如果見到他,這次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一路上,她設(shè)想了好幾個他們見面的場景。比如在他不覺中,她出現(xiàn)了,他會睜著大大的、癡癡的眸子盯著她,然后露出驚訝的喜悅。總之她設(shè)想著見到他之后,他總會有豐富的表情。每一次見面,他帶給她都是刻骨銘心的感受。
她乘車快到站的時候,心又沸騰了,她知道很快就要見到他了。
此時是黃昏,夕陽斜斜的射在那條不寬的街上,霞光透過了玻璃落在空空的車里,車上除了司機還有一對老年夫婦。樹葉在來回的擺動、搖曳。時而朦朧,時而清晰,又時而疏落,時而濃密,像一張張活動而變幻的圖案畫片。
三年前,就是這個時間,他們彼此走進了對方的世界,思念他成了她每天的功課。不知怎么搞的?每次見他之前,心總是砰砰跳個不停。她的小心臟不由她控制了,又開始咚咚地跳著。她緊緊捂著它,深怕它跳出去。
終于到站了。下了車,看到那個熟悉的標志,就要看到他了,不知是喜悅還是激動?每次見他總是說不出的感覺。當她緩緩地邁著步子,不知怎么搞的?步子變得很沉很沉。
那個脾氣隨和的強哥從她身邊經(jīng)過了,這是他同事,強哥也許認出她了,她趕忙躲開了強哥的視線,當作沒有看見,當作沒有認出他。她離開這里三年了,認不出他,是理所當然的。于是,她沒有跟強哥打招呼。她繼續(xù)往與他第一次見面的地方走去。就在快要走近的時候,忽然停住了步子,看到了他。
他在那里直挺挺地佇立著,似乎在等候著什么?他舉目四望,又像搜尋著什么?幾年未見,那副俊朗的臉上帶著憂傷,帶著憔悴。那身制服,在她眼里,一貫精神的他,有些拖沓了。他在單位光榮榜上的二等功,雖已成為歷史,但永遠刻在她心里。
疲憊的他目光呆滯了,發(fā)型不再蓬松。
這個時間,是他們幾次意外相聚的時刻,也是幾次驚喜的時刻。
她的步子不知被什么牽住了,怎么也邁不開了,似乎腳上帶上了枷鎖。
她的位置剛剛好,他看不到。她下意識地躲到一顆樹下,他沒有發(fā)現(xiàn)不遠處樹下的她。更沒有發(fā)現(xiàn),一直盼著尋找的身影出現(xiàn)了,就在他的眼前。更想不到,她把他完全收進了眼里,她正默默地注視著他。
失落而迷茫的他收回眸子,臉上多了一份落寞,微微搖著頭,嘆著氣。他的傷心令她不忍,她多么想上前安撫他,給他快樂,給他歡喜,看他露出笑容。此時的她似乎被幾座山壓得動不了,眼睜睜看著他痛苦,確無能為力,她恨自己,恨自己不能自私一點,恨自己不能為他們的幸福奮不顧身。她用力地咬著嘴唇,只想用疼痛麻醉自己。
他的視線投到別處。她放松了下來,一直懸著的心終于平靜了。她定住神,凝視那個在夢里每天出現(xiàn)的模樣。她細細的端詳著他,多么想跟他說說話,聊聊他的生活,每天他要接送兒子上下學(xué),還要照顧兒子的起居吃喝,他又當爸又當媽。誰讓他那么愛兒子,他把兒子看的比他的命還重要,妻子因為喜歡跳舞,被他趕跑了。他很少跟她說他內(nèi)心的痛苦,她是從他同事那里聽說了他的“不幸”。
此時的她說不出內(nèi)心的復(fù)雜,說不出內(nèi)心的痛苦,只要邁開步子,走到他面前,就會給他最好的安慰。只要她出現(xiàn),他會全身散發(fā)興奮的細胞,盯住她很久之后,才轉(zhuǎn)動他的眼球,接著會露出久違的喜悅。
當她不留心看到他的眸子落到這邊,似乎他的眸子僵住了,不再轉(zhuǎn)動。她慌了,難道他發(fā)現(xiàn)了她?
天空一片黑云籠罩了下來。一陣雷聲,打破沉寂,接著大顆雨點落了下來。
躲到路邊屋檐下避雨的她,望著紋絲不動的他,被雨打濕了頭發(fā),她的視線模糊了。雨里的他被強哥喊了回去,他不情愿地離開了。濕漉漉的背影消失了。雨停了,她該去何方?
十年后,女兒看著每天都在努力活著的母親說:“你與爸爸的不分開難道是為了我嗎?”
“你說呢?”
“那就大可不必。我的好朋友韓夢的媽媽獨自帶著她生活,成績比以前有了很大進步。她的媽媽沒有工作,為了給她創(chuàng)造好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一天做好幾份工作,媽媽你有穩(wěn)定的收入,不需要那么幸苦,就可以撫養(yǎng)我,這么多年,爸爸的收入都給了奶奶了,也沒有用在我身上,你和爸爸每天冷戰(zhàn)熱戰(zhàn)交替不斷,難道不影響我的學(xué)習(xí)么?你為什么要讓姥姥姥爺安排你的人生呢?你和爸爸每天同床異夢,浪費了許多快樂的大好年華值得嗎?”女兒的話似乎喚醒了沉寂在噩夢里的她。
在女兒出嫁后的第一個月。她去了那個地方,讓她失望的是沒有看到他。她不顧一切走進他曾工作的辦公室,問道:“能告訴我常警長的聯(lián)系方式嗎?”
“他離開這里好幾年了,我們沒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币晃恍「删f。
“賀所長呢?我找賀所長,他是我表哥?”她看著辦公室都是陌生的面孔與他們解釋著。
“賀所長前幾年也調(diào)走了。”小干警說。
“那我怎么能找到他們?如果你們都找不到我能找到嗎?”
“那我給你查一下,你留下電話,回頭我們查到告你吧!”一位中年干警說著拉出抽屜,翻出一個本子。翻了翻,沒有看到。
“我現(xiàn)在就要,麻煩再給我查查,我找他有急事。”經(jīng)過一番查找,賀所長電話查到了。
她立即撥打了過去:“表哥,我是曉晴,你能告訴我常警長的電話嗎?”
“你找他有事嗎?”
“是的?!?br />
“他到美國去看兒子去了?!?br />
“他只要在這個地球上,我就要找到他。”
“我找找。”過了十分鐘,表哥終于找到了她要的電話。她記錄了下來,立即撥打了過去。電話響了一分鐘后,接了起來,聽到了那個熟悉的沙啞的聲音。
“你是哪位?”
“是我。你做夢也不會想到的人!”
那邊的聲音消失了十幾秒,似乎讓她等了十幾個世紀。
“這是夢還是真的?”
“不是夢,我好想見你。”
“等我十八個小時。”放下電話的他,定了機票,沒有做任何停留直奔機場,十六個小時后,他飛回了國內(nèi),又換乘下一個航班,飛回她在的城市。
她放下電話,回家換上了那身紅黑小格子旗袍裙,這件裙子曾給她帶來了好運,讓他們相識。雖然已步入中年的她,身材與青春時期的她沒有明顯變化,眼睛依然明亮,皮膚白皙,濃密的長發(fā)批了下來,化了精致的妝。
她很久沒有細致化妝了,生活的壓力讓她提不起興致去多照鏡子,鏡子里她看到很滿意了,直奔機場。
在機場等候室,坐了十七個小時。從天亮等到天黑。終于在出站口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推著行李箱的他鬢角有了銀絲,走出了出站口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他們在距離幾米處停住了,定定著凝視著對方。眼里盈滿淚花,他的視線定格在幾米處。
出入口的人流已經(jīng)寥寥無幾了,兩人始終沒有移動他們的位置。時光讓他們錯過了兩十年,他們再也不能讓歲月溜走,要讓歲月定格在此處。
“為什么現(xiàn)在才來找我?”他用沙啞低沉地聲音問她,眼里含著模糊了視線的淚。
“如果我不死在你懷里,我會閉不上眼的?!?br />
“那你是跟我來告別,不是跟我開始?"他的眉峰緊促了起來,心抽緊了,他想,她是得了絕癥才來找我,瞬間那顆抽緊的心跌入了低谷,難道命運對他們?nèi)绱瞬还剑?br />
“不,是開始,不是告別。我想我們可以長命百歲。”她立即回應(yīng)。
“那為什么見面就說死?”
“那是我每天對自己說的話。”
瞬間他從深淵被拉了回來,露出了難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