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實力寫手】瓶友(散文)
突然就想起一位瓶友來。那位未曾謀面,不知姓甚名誰的瓶友。想起她,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了層層漣漪,仿佛靜靜湖面被投了一顆石子,水波蕩漾,讓人,久久難以平靜……
那一年,迫于生計,我在百般無耐中不得不離開家去了遠方。剛到大城市,望著來來往往陌生的人流,心情可謂低落到極點。我整日愁眉不展,悶悶不樂,自卑的陰云時時刻刻籠罩在領空。我不愿和人接觸,一個人,蜷縮在一間簡陋不堪的出租房里,起早貪黑不停地掙著血汗錢。
那時,剛剛實行電腦。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一個個亂糟糟,煙霧繚繞的網吧里,一群孩子,忘我地泡在里面,瘋狂地打著游戲。我感到觸目驚心,不能理解。想一想那時老家的孩子,不知有多少人和我一樣,想讀書,卻無奈因為貧窮沒有書讀。不曾想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這么多衣食無憂的孩子,像吸食鴉片一般,整日渾渾噩噩,浪費大好時光。這種強烈的反差刺激了我,為了解更多,我省吃儉用,想方設法買回了一部二手電腦,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恰巧,住在附近有連網的。為了節(jié)約成本,我借用(出份錢)他家的路由器裝了分線。雖然網速很慢,可將就著能有網用,在當時已經覺得很新鮮了。
不好意思問他人,只好跟網吧的一位小學生學上網??嗫嗟氐戎鰜?,讓他教如何注冊,如何打字等等。在他的不斷“指導”下,慢慢地,我終于摸索著打開了網頁。
這樣一來,喜歡清靜的我才真正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世界。按照“老師”的引導,我注冊了自己的QQ號。每天晚上收工回來,打開網頁瀏覽一番。讀些文章,看看新聞,漂泊的心才算慢慢有了歸宿。
剛開始比較生疏,一切都覺得比較新奇。QQ中有個“漂流瓶”,出于好奇,我就不經意地撈一個,空的;再撈一個,哦呵!果然來一個。于是,我就跟撈到的朋友聊起天來。
她的網名叫“老人學電腦”,這恰巧和了我心意。我喜歡和年長的人聊天,他們豐富的閱歷和見解讓人敬佩。很快,我們便在學電腦上找到了共同話題。我打字慢,而她,卻耐心地等待后回復得很及時:“慢慢來,不要著急。我開始跟你一樣,一點一點學會的。”他一邊教一邊不停地鼓舞我。夜深人靜的晚上,寂寞無邊的我突然找到一個說話的,頓時感覺到一絲的欣慰與溫暖。
我們每一次聊天時間都不長。十分八分鐘,話題除了學電腦基本沒有別的。至于對方是男的或是女的,多大了及從事什么工作我們都沒問。那時,我把她想象成一位和?可親的老爺爺或是老奶奶。滿面紅光,精神矍鑠地坐在我的對面,笑呵呵地跟我說東道西,拉拉家長。
一天晚上,不經意寫了一段小文字,發(fā)給他。他看了贊不絕口:“你一個在工地干活的,能寫文字,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是好好練練,說不定還寫手好文章呢!可惜寫得太悲觀了,我讀了就有些找不到家了(迷茫)。”他跟我半開玩笑地說:“看來你心里有事,有啥不開心的?可以給朋友說說唄!讓我也替你分擔分擔。”
我不置可否,含糊其詞應付著過去了。我知道,朋友千千萬,知心有幾人?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你推心置腹地暢開心扉,有時在別人看來不過是場笑話。苦痛深埋于心,不需要他人的憐憫與施舍,更不需要在陽光下經常暴曬。曬久了,有時換來的不是同情和理解,而是嘲弄下的一次又一次傷害。
所以,許多事,還是根植于心,用日子把它深埋。才有可能生根發(fā)芽,一天天,長成參天大樹。
慢慢地,時間久了,她便隨口問了下我的大致情況。我生來實在,不知不覺如實給她說出自己的慘狀與窘迫?!拔蚁惹笆莻€教書匠,就是閑了喜歡看些書?!彼p描淡寫地告訴我,這使我陡然間對她產生了好感。
“人嘛!總要活得陽光些才好。你天天死氣沉沉的,有啥好處?倒不如一邊干活一邊在網上學點東西?!彼耖L者一樣毫不留情地說我:“沒什么大不了的事,人總要學會堅強。挺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
我跟她說:“你不經受,永遠不知什么是堅強。堅強的背后是遍體鱗傷,是無奈的掙扎”等等。她聽了,就跟我講她來大城市的點點滴滴。說她受的苦受的累受的委屈,聽得我很受感動。聽多了,我便想著跟她一樣重新振作起來,找一條適合自己的路繼續(xù)前行。
接下來,她就不斷地給我分享一篇又一篇激勵人心的文字:“這篇寫的咋樣?你看看。”每天晚上,一次又一次地給我發(fā)來問候,和有溫度、感人的文章。突然讓我感到暖暖的,有了家的感覺。
就這樣,我們每天晚上的聊天很快有了質的改變與飛躍,從讀文章的心得到寫作,她都一一細細給我講。我儼然成了他的一名學生,坐在教室里聽她上課。雖然每次時間都很短,可每一次都覺得收獲滿滿。
“不但但自己,要從陰暗潮濕的地方走出來;還要漸漸學會,用自己的文字溫暖世界,照亮別人。讓更多人的讀了(文章),尋到方向,不再迷茫?!?br />
“要用博大,包容的心看待世界;要用仁慈與柔軟的心對待善良?!泵客?,有時一句,有時一段,就代替了聊天的全部。卻仿佛夜空中閃爍的星星,讓我漸漸地看到遠方看到了希望。
沉浸在一片幸運的喜悅中。不久,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的“小老師”一一那個天天泡在網吧里的小朋友。誰知,他一聽就笑了:“咦一一你咋恁傻?網里都是騙人哩!”他瞪大眼睛,很吃驚地看著我:“媽媽安排我,網里的人都會裝,等你信了,就該騙你錢了?!笨粗⌒∧昙o,一副老成認真的樣子,我著實嚇了一跳:“謝天謝地,幸虧有老師提醒,要不然,掉進深坑都不知咋回事呢!”
所以,再到晚上聊天,就悄悄心里留了個心眼。談文字就談文字,一問到有關生活的地方,我就想著法子刻意避開了。問了幾次,見我不愿提及,她也就不再問了。只是每天晚上仍給我發(fā)文字,問我寫沒寫,寫了讓發(fā)給她,然后就提提意見和建議。她和往常一樣,不時地對我說著鼓勵和關心的話。而我,卻按照小老師的千叮萬囑,時時刻刻保持著高度警惕。
我有意疏遠她,好幾天借口忙不回復。即便偶爾覺得不好意思,也只寥寥數(shù)語。我不是一個偽裝說假話會應酬的人,那樣活著太累。我覺得,既然網絡是個虛擬騙人的地方,還不如早早離開為好,免得到時候彼此都傷痕累累。
如此過了些時日,她果然不再給我發(fā)消息了。我心里暗想:釣不到魚,果然沒有興趣了!
晚上突然沒了人聊,就又覺得很寂寞。無數(shù)次想找個理由跟他說說話,可—次次,都被自己拒絕了。也許,小老師說得有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個人,出門在外不容易。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真的輸不起擔待不起。這就是當年的我,和千千萬萬沒進過大城市,自卑,封閉,保守,但求自保的農村人一樣。在風雨飄搖,四處流浪的生涯中,始終無法突破自我的根源所在。
很快,我就感覺出了自己的草率與魯莽。我知道,用未發(fā)生的事評價一個人,實在太過勉強。這是一個人的修養(yǎng)問題。不論小老師說得對或是錯,陌路相逢,都是兩個人這輩子修來的緣分。怎么能輕易相信一個小孩子,去毫無根據(jù)地評價一個人,一件事?這是對自己,也是對他人的不負責。再說,網絡雖是是虛擬的,但網絡里的情感是真實的。你怎能受了一次傷,就去懷疑全世界?
覺得愧疚,沒忍住,晚上便又厚著臉去問好:“怎么樣?這些天,你還好嗎?”我問她。這一次,沒有跟往常一樣立即回復。過了許久,她才斷斷續(xù)續(xù)發(fā)來幾個字:“糟透了,我可能要走了!”
“什么,什么?”我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拔业昧瞬?,可能沒多長時間了?!彼又职l(fā):“徹底徹底崩潰了!我,我,我這次真的真的不甘心吶……!”
我驚呆了:“怎么會呢?沒事的。”出于心靈深處的本能,我一時間把“小老師”的安排忘得一干二凈。只是不停地勸:“再大的事,在強者面前都是小事。只要咬牙堅持,一切都會過去的?!?br />
發(fā)過去,一陣沉默,沒有回。我有種失落感,很是后悔一時沖動說錯了話。是啊!每一個人,堅強的外表下都是一顆脆弱的心。你不身在其中,如何能深切感知里面的傷和疼?于是又再發(fā):“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哭完讓我替你擦擦淚,坐下來陪你說說話,好不好?等了許久,卻依舊沒有回。
得不到絲毫音訊,心里便有了一種沉甸甸的負罪感。第二天我索性請了假,一個人呆在家里,專門坐在電腦旁,又給她發(fā):“我相信你一定會好起來,我就坐在這里,時時刻刻等著你的好消息?!边€好,等了好久,終于有了回復:“對不起,剛看到,謝謝你?!彼龁栁覟槭裁丛诩覜]去上工,我告訴她這陣子工地沒活,暫時放假了。很明顯,他回復得很慢,似乎一切很勉強。我有意讓她多休息,聊一會借口停—停。趁這功夫,我加緊寫文給她,以此分散她的注意力。隔一會,又找好聽的歌曲發(fā)給她。漸漸地,她心情似乎好了些,不知不覺,給我聊的,又慢慢多了起來。
許多次,表示希望去看一下都被拒絕了。她說想保持這種狀態(tài):遠遠地站在背后,作個純潔堅定的支持者。“你哭,陪你哭,你笑,陪你笑…….”
有一次,她突然問我能不能和她語音通通話,說未曾謀面想把聲音帶在身邊。當時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們通話很短。我向她問了一聲好,小聲跟她說了“加油”倆字。她喘著氣,斷斷續(xù)續(xù)地安排:“好好活著,努力,堅強”之后就斷了。那時,總覺得她有病在身,困倦得很,需要好好休息,才沒有繼續(xù)打擾或發(fā)消息。
第二天,依舊給她發(fā)消息,想再陪她聊聊天。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一天,兩天,三天……大約一星期過去了,卻依舊沒有回復。我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進了她的空間。竟看到她留言板許多條:姐,一路走好!.老師走好……的留言。頓時讓我恍然大悟,懊悔不已。那種責任未盡,揪心的疼,真真讓自己愧疚一生!
至此,再也沒有聯(lián)系再也不可能聯(lián)系。每每想起,讓人好覺痛惜!人都說:“得到了不知珍惜,失去了才知珍貴?!睕]有親身經歷,又如何感同身受,深切體會?“同是天涯淪落人,相知何必曾相識?!比缃瘢执掖乙黄淖?,卻物是人非,誰又與我惺惺相惜,提出建議,互相鼓勵?
4,10晚,草。
真正的友誼從來不是花言巧語,而是日子沉淀出的一種無聲。它讓知者會意,懂者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