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莜麥飄香(散文)
又到了莜麥綠滿坡梁的季節(jié),看著這一坡一梁綠生生喜靈靈的莜麥,真不知道這一粒粒的莜麥種子,怎么就安家到了壩上。在這荒涼貧瘠的坡梁撒上莜麥種,它就會發(fā)芽、長葉、開花、撥穗、結(jié)籽、打糧。它耐旱,抗冷,生長期短,產(chǎn)量不高,卻是人們度命的重要口糧,吃上耐餓,莊戶人就再也離不開它了。
壩上是特指內(nèi)蒙古高原南緣的大壩,與壩下的相對海拔在一千米左右,地質(zhì)特點形成的這一大壩頭,屬于高寒地帶,歷史上為游牧民族聚居地。這里常年低溫干旱,冬春季更是飛沙走石,環(huán)境惡劣,人煙稀少。因而生活在這里的民眾吃苦耐勞,頑強堅韌,千百年來,逐漸適應(yīng)定居生活,放棄游牧,以耕種莜麥為生,過著辛苦艱澀的日月。
坡梁上的瘦地都是人畜一塊兒耕種,一頭瘦弱的小毛驢,就是全部家當(dāng),它獨自拉犁耕種,翻過的土地黝黑松軟,在這里人們播種下一年的希望。春種下,夏耕耘,坡梁上就長出綠油油的秧苗,后來逐漸長高長壯。立秋后,莜麥揚花了,也總是靜悄悄地不被人發(fā)現(xiàn),麥花清香郁郁,飄滿原野,所有的一點一滴都那么樸實醉人。農(nóng)人耕耘在坡谷溝梁里,在綠色的涌動中,時隱時現(xiàn)的身影,無不彰顯著他們對時光的虔誠,對歲月的感恩。
莜麥拔穗掛鈴,出落得身材高挑,直桿青翠,一行行一壟壟,行距整齊,形貌俊朗,站成了一片廣闊的天地,站成了隨風(fēng)涌動的綠色波浪,站成了香風(fēng)肆意的浪漫時尚。幼時總是分不清莜麥苗、麥子苗、韭菜、皮尖草,長大了才知道,莜麥苗淺綠,葉細嫩,麥子苗深綠,韭菜苗細長勻稱,沒有尖梢,皮尖草粗硬刺手,它們有很明顯的區(qū)別,農(nóng)民一點都不會蒙圈。
小時候,跟在母親身后看她鋤地,她鋤草既快又準(zhǔn),像長了火眼金睛,苗和草毫不含糊混淆,每鋤下去,草被連根鋤起,絕不傷及秧苗,真是勞動的能手,田間的行家。干爽天除草,聽著鋤頭滑動土層沙沙、哧哧的聲音,輕快優(yōu)美,不費吹灰之力。當(dāng)我學(xué)會鋤地后,鋤上兩壟,一會兒的功夫就汗如雨下,才知道鋤頭在沙土里拉動,非常費力,全不是輕松自如的事兒。如果下雨幾日后再去鋤地,更加舉鋤維艱,地皮變得膠韌瓷實,一鋤一鋤都得費力拉動。不長時間胳膊酸痛,開始握不緊鋤把,拉不動鋤頭,才知勞動的艱辛,原來每一滴汗水都能摔成八瓣兒,才是勞動的真經(jīng)。
莜麥?zhǔn)俏覀儔紊细吆貐^(qū)的主糧,如果種麥子經(jīng)常欠收,磨出的面黑黏,不筋道,人們不愛吃,不如買的白面粉那樣精白好做,也就不再種植了,水稻更別想。所以莜麥根植在壩上,與代代壩上人相依為命,那種久遠的味蕾不會移情,莜麥成了壩上人的精神依托,生命的源流。
莜麥落戶壩上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在很久以前,壩上地區(qū)寒冷,不適合種植,是游牧民族放牧之地。人們要想吃糧食就得跋山涉水去壩下交換,路途遙遠,到了寒冬臘月,大雪封路更加不便。就派人去向神農(nóng)氏申訴,希望派幾種糧食作物到壩上生長,以滿足人們的生活需求。
神農(nóng)氏召集作物們開會,看看誰愿意到壩上周濟百姓。稻子首先發(fā)言:“我倒是愿意支援邊塞苦寒,可是那里沒有湖田雨水,我會干旱死的,還是讓別人去吧。”說完它退到了后邊;谷子走上前,低著頭羞澀地說:“我本想去,可我身材瘦弱,經(jīng)不起大風(fēng),成熟后如果來一場大風(fēng),農(nóng)民就顆粒無收,他們會怨恨我的?!闭f完紅著臉瞅了瞅大家,也退后了。紅臉膛的高粱侃侃而談:“我雖然長得高大壯實,產(chǎn)量也高,但我怕冷,上不了壩,還是讓賢吧?!彼行╇y為情,臉更紅了。這時四周靜悄悄的,沒人再發(fā)言了。莜麥看了看伙伴們,大步走上前,語氣鏗鏘:“還是我去吧,我產(chǎn)量雖然低,但我耐旱,耐寒,我不怕條件惡劣,愿意救濟民眾。”聽了它的話,五谷雜糧都對它投去敬佩的目光,紛紛拱手致禮。
神農(nóng)氏贊許地點了點頭。
從此莜麥下到了凡間,就扎根壩上,成為人們世世代代離不了的主糧。要是移植到別處還不適應(yīng),做出的飯食蒸不熟,只與壩上人相依為命,情深意厚。壩上人喜歡吃莜面,它筋道好吃耐餓,也因作物單一,不好挑剔,于是變著花樣把它做成各種美味,滿足不同人的嗜好,成就了壩上莜面飯食的豐富和多彩。
我經(jīng)常看視頻上一檔節(jié)目,叫劉媽媽做莜面,她做莜面飯?zhí)貏e拿手,花樣繁多。其實吸引我的,是她嘴里一邊做一邊念叨,說出來的都是鄉(xiāng)土話:“今天做莜面魚魚,燉點兒肉湯湯,放點兒咸鹽面面,點一點兒醬油,麻油花花?!甭犞先说膰Z叨,我瞬間回到了過去,回到母親的身邊,她在給我們一日三餐做莜面,那么親切熟悉。仿佛聞到了莜面的香氣,味純香濃,溢滿灶臺廚屋,浸入肺腑。
劉媽媽做莜面,從視頻里都能看出她的爽利能干,雙手在面板上搓出六股面魚,刷刷、刷刷、刷刷,又細又長,不大功夫就搓出了一籠屜,沒有做熟,我看著就流口水了。想到蒸熟了莜面魚魚,香氣四溢,蘸上豬肉蔥花湯,蒸上些土豆片片,最好再涼拌一盤黃瓜蘿卜絲,放醋、香油、蔥花、香菜,就飯吃,真是好吃地道,香死個游子們。怎么吃都吃不倒胃口,永遠惦記著它,愛恨情仇仿佛就在這一口鄉(xiāng)愁飲食間。
媽媽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是媽媽做出飯的味道,它伴隨著我們成長,直到一生一世。此后的生活中,一旦有一個引頭,就會立即引出我們久遠的回憶,很快沉浸到那種溫馨的臆想里,久久回味,不愿擱置。想起當(dāng)年的母親還那樣身強力壯,地里活家里的飯,一樣也不敷衍,她做的莜面魚魚窩窩,做莜面傀壘莜面拿糕,每一頓飯,我們兄妹們都是爭搶著吃,都吃得光光的,一點不剩。那難忘的歲月,伴隨生活的艱辛,一生都會讓人情怯意深。
莜面飯是壩上人的特色飯食,那里泛濫著家鄉(xiāng)的意蘊,氤氳著母親的體香,充溢著美食的懷想。是生長在這里每一個兒孫們的血脈記憶,是流浪天涯海角也不可割斷的永久念想,是根深蒂固的味蕾傳承。因為莜麥?zhǔn)丘B(yǎng)我們長大的自然母親,我們的根就扎在梓園,故土難舍,馨香飄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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