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一樓的老兩口都70多歲了，白發(fā)蒼蒼，但身體好，氣質(zhì)也不錯，是退休的公職人員。老兩口感情好，出來進(jìn)去總是如影隨行。早晨一塊兒相跟著去買菜，回來的時候，老頭提個大兜，老太提個小袋，一路說著嘮著，腳前腳后就回來了。
　　 每天下午，老兩口都會拿個小馬扎，到小區(qū)的陰涼處與老人們聊天兒，一前一后，形影不離。老太太性格好，愛說笑，總是笑瞇瞇地和人打招呼；老頭性格也不錯，雖然不愛多說話，可對人也總是親和有禮，說話溫文爾雅，一對兒與人為善的老夫妻。
　　 一天早晨，我走到樓下，聽到他家大聲爭吵，還伴隨著摔東西的噼里啪啦聲。我想這老兩口吵架了，從來沒有的事兒，真是稀奇。
　　 原來老太婆做好了早餐，今天做了雞蛋攤餅，兩顆雞蛋，半碗白面，加水?dāng)囅≤?，然后放蔥花、鹽面兒，在餅鐺上刷油，加熱開始攤餅。老太婆做得很費(fèi)功夫，做出來的煎餅軟和薄巧，最好現(xiàn)做現(xiàn)吃，趁熱吃口感更清香。老太趕緊喊老頭子吃飯，喊了幾次，老頭子磨磨蹭蹭不過來。老太婆生氣了，一手拿著鏟子，快步走進(jìn)起居室，大聲說：“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可就喂貓了?！?br />　　 “喂吧，喂吧，我不吃，你快喂貓吧?！?br />　　 “好心做了喂貓食。累了一早晨，你就這樣？”
　　 “你做的不是喂貓的嗎？我才不領(lǐng)情?！?br />　　 “好好，那你別吃我做的飯?！?br />　　 說完老太太生氣地扭頭走了，進(jìn)廚房稀里嘩啦地全收拾起來。不吃了，不吃了，我也不吃了，讓你氣飽了。
　　 老頭子這時走進(jìn)廚房拿兩只碗，準(zhǔn)備拿筷子，以為只是說了幾句氣話。老太婆卻不讓他拿，讓他出去，別吃我做的飯，和老頭子搶碗筷，碗掉在地上摔碎了。老頭子一看真生氣了，把桌上的茶壺拿起來“啪”砸到了地上，老婆子嚇了一跳，渾身一哆嗦，望著老頭子，像不認(rèn)識似的。這可是一把老茶壺，是紫砂的，跟隨了他們好多年，都快20年了吧，今天卻被老頭子一生氣砸碎了。老兩口都盯著地板上的碎瓷片看，愣著神兒，半天都忘了吵，忘了指責(zé)。屋子里突然安靜下來，空氣像凝滯了一樣，老婆子傷心地流下了眼淚，望著老頭子，再不想對他說一句話，今天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憤憤地走回臥室，換上干凈衣服，提了一個包包，拿好鑰匙出門去了。
　　 老頭子站在當(dāng)?shù)貙擂沃?，靜靜地望著老婆子的動作，不知道老婆子要去哪里，想去阻攔她，可自己余怒未消，由她去吧，我才不管她去哪里呢，她走我也走。老頭子飯也沒吃，扭頭也出了門，向公園里慢慢踱去。
　　 老頭子在公園兒里漫無目的瞎溜達(dá)，今天心情不好，看著花草也不美了，花朵也沒有前一天艷麗了，小鳥嘰嘰喳喳地叫也煩人，叫個啥呢？好像吵架似的。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到老頭老太太們正在健身，也覺得煩，有啥可健的呢？老胳膊老腿兒，再揮舞也沒勁兒了，也揮舞不柔軟了。遠(yuǎn)處的音樂聲聽著也煩，那里有一幫老年人，拉二胡吹笛子吹薩克斯的，真是煩，吱吱扭扭的全是噪音。老頭子坐不住了，起身要到別處去，那邊兒樹林里人少安靜，去那邊兒清凈一會兒吧。
　　 老頭子走進(jìn)了幽密的樹林里，這里倒是安靜，一點(diǎn)兒都沒噪音，可很幽暗。大清早的，陽光熱度不夠，林子里顯得清冷，潮氣重，他轉(zhuǎn)了兩遭，身上感覺冷，趕緊又轉(zhuǎn)了出來。走到陽光下，轉(zhuǎn)到長椅那里，郁郁寡歡地坐下來，看著熱鬧的人群。今天真是奇怪，怎么也融不進(jìn)集體，以前和老伴兒天天打太極，今天打太極的人群，竟然一點(diǎn)都吸引不動他，他不想過去，也不想伸手動腿地鍛煉。
　　 長椅上坐了一會兒，他想到了老伴兒，她去哪里了？公園里不見。她平時也是鍛煉的積極分子，每天按時到達(dá)，參加群體的太極活動。想著想著他坐不住了，找找她，看看是否也在公園里轉(zhuǎn)悠。他站起身，在公園里一邊溜達(dá)，一邊張望，把他倆常去的幾個地方都轉(zhuǎn)了一遍，小湖邊的長椅上沒有，柳樹林里吹拉彈唱的地方?jīng)]有，西邊的林蔭道上沒有，爺爺奶奶帶孫子輩玩耍的一大片開闊場地上，四處瞅也沒看到，這是去哪了？她沒到公園？那她會去哪里呢？
　　 想著心事，老頭子更待不住了，趕緊往回走，她會不會回家了？要是回去了看到地下一片狼藉，她會更傷心的。說不定被水漬什么的滑倒，把她摔壞了更麻煩了，我得趕緊回去，把屋子打掃干凈，她回去看到后，會心情好起來。千萬別再吵了，年輕時都沒吵過架，老了老了還吵了一架，太讓人笑話了。
　　 老頭子緊走慢趕回了家，打開門一看，老太婆沒有回來，地上破瓷片還在，屋子里靜悄悄的，廚房里還是雜亂無章，沒人收拾。老頭子換了拖鞋，換下衣服，把破瓷片掃到一堆，倒進(jìn)垃圾桶，又用拖把把廚房地上的水漬拖干凈。然后洗凈手，整理廚房，把老太婆收拾起的飯，又拿出來熱著，老太婆回來肯定也餓了。兩個人還是吃早餐吧，都這個點(diǎn)兒了，自己也餓了。
　　 都收拾好，自己這時才感到肚子里空哐哐的，確實(shí)餓了。想一想很后悔，吵什么架呢？沖動真是魔鬼，每天按時吃了飯，出去鍛煉身體，老兩口拉拉叨叨出來進(jìn)去，多好呀，讓人羨慕，也不至于餓了一早晨。老婆子回來我給她賠禮道歉，何必呢？互相生了一肚子氣，把老婆子氣壞更不劃算。
　　 老婆子從家里氣呼呼地出去，本打算去公園，可又不想去了，半路拐了彎兒，還是去菜市場轉(zhuǎn)轉(zhuǎn)吧，順便兒買點(diǎn)兒菜。她在菜市場轉(zhuǎn)了一大圈兒，今天生了氣，腿腳也不靈便，最后買了點(diǎn)兒菜就慢慢往回走?？斓郊议T口了，她想老頭子發(fā)牛脾氣，不能和他一般見識，聰明人怎么能和傻子較勁兒了？原諒他這一回，我早點(diǎn)兒回去把地上弄干凈，省的讓他再看見了心煩，一輩子啦，怎么能不體諒他呢？不和他生氣了。
　　 飯熱好了，老頭子擦桌子，拿碗筷兒，聽著門鎖響，扭頭一看，老太婆真的回來了。老頭偷偷看她，老太婆兜子里還買了點(diǎn)兒菜，她走進(jìn)廚房，看著收拾好的一切，臉上的氣色很溫和，不像還要生氣的樣子。老頭便對她說，吃飯吧，我熱好飯了，餓了吧？
　　 老太婆沒理他，心想老頭子還是會體諒人，早早回來收拾了家，心里感到暖暖的。洗洗手，進(jìn)廚房整理碗筷，看了老頭子一眼，老頭子笑了，老太婆問：“不摔東西啦？把鍋也摔了算了?！崩项^噗嗤一聲又笑：“不摔了，摔了拿什么做飯？以后再也不摔了。摔了一件，損失了好幾天的工資?！?br />　　 老兩口坐在餐桌旁，互相看著，都笑了，滿臉的紋線好像開了兩朵皺菊。老婆子對老頭說：“餓急了才好，讓你發(fā)牛脾氣？自作自受，快吃吧。”“嗯，你也餓了，吃吧！”
　　 真是的，一場風(fēng)雨，來得急，去得也快，很快雨過天晴了。這老兩口，誰也離不開誰，真是須臾難離，生了一場氣，就像隔離了半個世紀(jì)，心里那個難受，以后再也不吵架了，那才是自找罪受。
　　 （原創(chuàng)首發(fā)）2024年6月24日